那年夏天的红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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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5年

那年夏天,天气似乎特别热,又闷又湿,蝉在树上拼命地叫,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中涌动着热浪,一波一波,只觉得人都站立不稳,心里燥得发慌。没多大工夫,额头上便会渗出一层细密的小汗珠。
  学校一放假,她就收拾了简单的行装,立刻踏上了一辆绿色的铁皮火车,奔赴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海边小镇,那里有她的外婆在等她。
  火车晃晃悠悠的,她买到的又是站票,站在过道里,忍受着来来往往的旅客,看着三毛的散文,她的内心居然平和了下来,像激昂的音乐,忽然就舒缓了。
  外婆家所在的那个海滨小镇,是梦境一般的地方,像诗一样浪漫,像明信片一样唯美,像音乐一样清凉。一望无际的大海,蔚蓝深邃,深不见底,充满神秘。
  白云在天上悠啊悠的,她就在海边那艘被废弃的旧木船上看书,读三毛的游记,读《勃郎宁夫人十四行诗》。年少的情怀,纯净美好,眼睛里都是纯粹和清澈。
  那天早晨,她从外婆家出来,站在花架底下看那些花儿,木槿的拙朴,美人蕉的妖娆,茉莉的恬香,睡莲的妩媚……
  外婆是一个爱花的人,她亦如此,正看得如醉如痴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大黄狗,健硕,高大,朝她狂吠起来。她吓得大惊失色,紧紧攥住手中的书,绕过那些花儿,朝海边撒丫子狂跑。
  一个男孩从花架后面转出来,朝大黄狗摆手,可是大黄根本不听,疯了似的,一个劲地追她。
  她一口气跑到海边,在老木船的旁边,她被一块石头绊倒了,磕在地上,好在是软软的沙滩,膝盖上只是沾满了一些细小的沙粒。可是她的书,三毛的书,被涨潮的海水带走了……
  惊吓,恐惧,屈辱,眼睁睁看着那本心爱的三毛散文集被海水越冲越远,她难过得掉下了眼泪。
  泪眼模糊中,她转回头,看见男孩牵着他的狗,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笑。
  她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她想冲过去质问男孩,为什么没有看住自己的狗。可是她不敢,她害怕那只虎视眈眈的狗再次向她攻击。
  后来,她在那艘废弃的旧木船上看书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男孩子,其实那只是一个看上去很善良的少年。
  那次,他的狗虽然没有伤到她,不过确实是吓到了她,可他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真是一个又自私又自大的人!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又开始生起气来。
  蓝天,白云,大海,鸥鸟低回盘旋,远处的树兀自摇曳,可是这一刻,她的心就是平静不下来。
  有一天,她正躺在那艘旧木船上看书发梦,梦想着自己也可以像三毛那样浪迹天涯。一睁眼,忽然看见那个少年怔怔地站在旧木船旁边,两只手里捧着一根小木棍,傻傻地看着她笑。
  她左看看,右瞅瞅,发现那只大黄狗并没有在他身边,于是胆子大了起来,走到男孩身边,左三圈右三圈地围着他转。
  小镇上的孩子,衣着淳朴,笑容透明,哪见过她这样大胆不知道羞怯的女孩?他低下头,用脚趾头在沙滩上画着圈圈。
  她笑,说:“举着个小木棍跑到我这里干吗?又不是白旗,做错了事情不道歉,还这样理直气壮,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和你的狗。”
  男孩依旧没有说话,可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窘迫,转身跑了,身后,留下她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隔天,少年又跑来了,额头上满满都是汗水,手里捧着什么,这一回她看清楚了,是一杯红豆冰。
  她疑惑,难道他昨天是问我要不要吃红豆冰?
  他紧紧握着红豆冰上那根小棍,融化的冰水顺着他手指往下淌。
  他在地上拣了一根长棍子,在沙滩上写下几个字:姐姐,大黄错了,我替它向你道歉。他把那杯融化了的红豆冰塞进她的手里,转身跑了。
  她仍然有些气愤,这算什么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时光流转,多年后,她吃过各种各样的冷饮,香草的,巧克力的,抹茶的,草莓的,无论价格怎样昂贵,口味怎样考究,都没有那年夏天吃过的那杯红豆冰凉爽香甜,印象深刻。
  那一年的那一天,她捧着红豆冰回家,一边吃,一边愤愤不平地和外婆说起这件事,外婆说:“哦,你说他呀,他从小就不会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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