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像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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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5年

大学毕业 ,我一时找不到谋生方式,于是开始南下,定下心过屌丝式的生活 。
  我租住的这幢宿舍位于市东郊一个视野狭窄的巷子里,占地小,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一幅巨大的广告牌耸立在那里。
  站在底下向上望,天空都让它给遮盖得成了一条线。我在这矮小的空间里早出晚归,替人维修电器,吃泡面,加晚班,一个人孤寂地过活。
  那天调休,我决定走出巷子,去对面长有绿草的地方透透气,没走多远,刚好碰到一群狗和一只小土狗在咬架。小土狗明知势单力薄,却丝毫不畏惧,张着小嘴巴朝群狗猛扑,汪狂直叫。我站在那里观狗咬仗,观了很久。
  那只黄色的小土狗终因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尾巴被群狗中最大的一只胖狗咬掉了,鲜红的血滴了一地。小狗呜呜哀鸣,眼里流露出哀伤的神情。
  我的心被小土狗不屈的精神所打动,于是,便决定出手救小土狗一命。
  我带它去了附近的一个宠物诊所,为它做了简单的包扎。本想这样就结束了,它哪来哪去,我们各行各道。可谁知小土狗从此就黏上我了,怎么也摆不脱。
  从小土狗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随之我便收留了它,让它做了我的“小弟”。
  小土狗自从跟我混后,也算有了个家,它恢复了体力,在那些贵族狗面前气势一点都没减少。不过有时,我依然能看出它故作的强势,毕竟它失去了尾巴。
  一只没有尾巴的狗在狗族的眼睛里,肯定要低人好几等。看看,我和狗的命运彼此有多么的相近。
  很快,春天来了,出租屋边杂物中寄居的野猫们夜夜叫春。小土狗受到感染,竟然勾搭上了一条漂亮的小母狗。
  两只狗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看样子,这只漂亮的小母狗并不讨厌我的小土狗。我的小土狗趾高气扬起来,抱着小母狗在草地上翻起了跟头。
  小土狗还要跟在小母狗后面继续缠绵,却被小母狗的女主人看到了。穿着睡衣的女主人对我的小土狗的行为极为不满,她一顿怒喝,把小土狗吓得直往我腿边靠。我将目光从小母狗身上移向它的主人,惊讶地发现,我们彼此竟住在同一个院内。
  我心中蓦地飘过一丝欣慰,小土狗混得比我好,人家连尾巴都没有,竟然敢去泡漂亮的小母狗。
  落日的余晖将我和小土狗的身影拉得悠长,我们就这样背对着夕阳漫无目的地走着。
  那一刻,我感觉这个城市是那么大又那么小,大得能容得下千万人,小得却容不下我的心。
  黄昏时,我和小土狗走进院子,回到出租屋。开门,猛一抬头,又看见了她——小母狗的主人。她闪入一扇门,倏忽不见了。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她再次出门后的回头一瞥。可是她没有,一直都没有。但我能听到她房门里透出的音乐声,有时她出出进进,或去附近的便利店,或在大门前等待公交车。
  我从楼道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挽着黄色发髻的女子,眼睛望向往来的人群。我只能想象,她的内在世界一定和我的一样孤独吧。
  不停运转的119公交车上,不论我坐着或站着,总能看到她的身影。我用目光跟着她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一会儿又拥上一拨儿人,挡住了她的身影。车子开走,像一条长龙,摇晃着,爬进拥挤的街。
  我的小土狗再一次和她美丽的小母狗缠绵在一起的时候,我站在较高的位置上窃窃欢喜。不过这种喜悦没持续多久,我听到那个女子又一次的怒喝声,那怒喝显然是针对我的。
  “你不会有虐狗癖吧,你的狗为何没有尾巴?”她歪着小脑袋,朝我瞅。
  “它原本有尾巴,跟大狗咬仗时,让大狗咬掉了!”我对她说,话语里充斥着真诚。
  “切!”她扭头走掉,还很不友好地给我回了句,“把你的丑狗看好,如果它让我的小母狗怀孕了,我饶不了它!”
  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我想即使每天受到她一点小小的斥责,我心里也会十分舒坦。
  院子外,马路对面有一块绿色的草地,草地边还有些供附近居民活动的小设施,一架秋千上,总有人在上面荡来荡去。
  我又听到了狗叫声,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两只狗欢快地跑往一处如小丘般的坡,我看见她跟在狗身后约两三步的距离。看样子,她只愿意让两只狗在一起追逐嬉戏,但却不能做过分的事。
  她的行为激发了我勇敢的心,我悄悄地在她的门上贴下了我的电话。
  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六,她果然打了电话过来,一小时后我们便约会了。应该可以说是约会吧,我想不出其他更适当的字眼。
  这一次我有了收获,知道了她的名字:阿环,在一所幼儿园里当幼教;还知道她狗狗的名字:雨儿,是她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捡回来的。
  我们在小道上踱步,偶尔随意走进一家店里买点零食,之后又继续踱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谈些彼此的生活或她所在的那家私家幼儿园的事,但尽是些片断的话,没什么关联性。
  我们绝口不提自己,不提过去,像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青年。事实上,我们都过了小青年这个坎,正朝中年方向迈进。
  我们几乎每个星期都能碰上几面,或早上,或晚上。有时,她走在前头,我紧跟在后面,她的发型总是不断变化。
  她告诉我说,孩子喜欢新鲜的、美好的事物,她要用不断变换的发型和不同形状的发卡来满足孩子的好奇心。
  阿环常会动手去拨弄发夹,时不时地将贴在前额的一缕头发往脑后甩一下。她这么一甩,顿时增添我对她的好感与神往。渴望走进她生活的心愈加迫切。
  我多次想向她表白,让她能明白我的那点小心思,但由于羞赧,又一次次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们都是不善于谈情说爱的老男女。
  不过,这天,倒是她有点主动,我受到邀请,进了她的出租屋。屋里的摆设相当清爽,没有丝毫凌乱的赘物。这让我有点慌乱,我搓着双手,不安地站在亮光光的地板上,显得猥琐而尴尬。
  告别时,我鼓起多日来所积攒起来的全部勇气,装着绅士般的派头,走到她跟前,这才意识到,我的高度只齐到她的肩。
  我踮起脚尖,努力地向上攀援,才环住她的脖子,如同抱住了长颈鹿的颈。刚才还火热的心哗啦一下,重重坠地,顷刻间熄了。
  两只狗在楼下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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