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的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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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5年

那个年代,罐头在我们乡下可是个稀罕之物。
  我去姥姥家吃过了一回罐头后,就一直念念不忘。那是一瓶橘子罐头,罐头瓶身贴着的标签上是两个大大的黄澄澄的橘子,罐头盖子是白白亮亮的铁皮做的。姥姥用起子、剪刀加老虎钳,费了好大的劲才撬开罐头盖。
  一瓶罐头我连喝带吃,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吃光了,姥姥的一个菜还没炒完,我就拿着空空的罐头瓶给她看。我第一次知道,罐头这东西竟然这么好吃,以至于好多天后,我还砸吧着嘴回想那凉丝丝甜津津的味道。
  有一天,看到爸爸要上街,我吵着要爸爸也买一瓶罐头回来吃,可是爸爸不理我。我又去找妈妈,妈妈说:“现在没钱,等年终生产队分余粮款时,一定买一瓶罐头给你吃。”
  妈妈的这个承诺让我感觉时间比以前过得慢多了,我有点等不及了。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一眼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瓶和上次在姥姥家吃到的一模一样的罐头。我兴奋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肯定是妈妈提前兑现了承诺。我双手抱着罐头来到房里,看到妈妈靠在床头上,就问:“妈妈,这是买给我吃的吗?”
  还不待妈妈回答,爸爸进来了,爸爸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到你妈妈病了吗?这是我买给她吃的。”爸爸边说边夺走了我手里的罐头,爸爸将罐头放进了妈妈床边的柜子里。我“哇”的一声哭了。妈妈说:“就给吃吧!”爸爸说:“孩子惯坏不得。”妈妈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罐头的诱惑实在太大,第二天上学,我老走神,脑海里总是无端地出现那瓶罐头的影子,其后连着几天都是这样。
  一天我放学回家,爸爸妈妈还没有下工,家里就我一人,我想起了那瓶罐头。我想,不吃看看总可以吧。我慢慢走到妈妈床头的柜子边,拿出了罐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我眼睛紧紧盯着标签上那两个黄澄澄的橘子,然后上下左右摇了摇,看着里面亮晶晶的水和水中翻动的橘肉,馋得直舔嘴唇。随后将罐头拿在鼻子底下使劲嗅着,瓶盖抵在鼻子上冰凉冰凉的。
  我想再看清楚里面的橘肉,就拿到了窗边。我突然看到爸爸和妈妈下工回来了,吓得赶紧把罐头归还了原处。
  又一天放学回家,桌子上有一张字条,是妈妈写给我的:“我和你爸今天,不回来吃饭,你自己炒昨天晚上剩下的现饭吃吧。”我脑海里第一反应你知道是什么吗?竟然是那瓶罐头。
  我放心大胆地拿出罐头,看看闻闻,闻闻看着。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今天中午就不吃饭了,趁爸爸妈妈不在家把这个罐头吃掉,我为这个想法激动不已。我马上找来起子、剪刀和老虎钳,学着那次姥姥的样子,想撬开瓶盖,可是鼓捣了半天,手都弄疼了,也没办法打开。
  我泄气了,两眼盯着瓶盖一动不动。想着想着,我突然眼睛一亮:吃不到橘肉,喝一点橘水也行啊。我兴奋不已,马上找来一颗钉子和锤子,左手拿钉子,右手拿锤子,一下一下地敲打钉子,瓶盖竟然让我钻开了一个小眼儿。
  我“嘿嘿”笑着将罐头瓶盖朝下,那小眼里竟然有水滴出,我仰着头,嘴对着那个小眼儿,贪婪地吮吸着,真甜啊。吸了几滴感觉不过瘾,又拿剪刀尖左右旋转着,将眼儿扩大了一圈。然后找来一根麦管插进那个眼儿中,闭上眼睛吸了一大口,鼓圆腮帮分三次慢慢吞咽下去,那才叫一个爽啊!
  当我准备再吸一大口时,突然害怕起来,我担心假如妈妈发现罐头里的糖水少了告诉爸爸后,爸爸肯定要狠狠地打我。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不敢再吸第二口了,我又将罐头放回了原处。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家里连着几天都风平浪静,罐头汁水的那甜味又开始在诱惑着我。那天我回家时,爸爸妈妈还没下工,我拿出罐头,找出麦管,又痛快地吸了一大口后,放回了原处,随后平安无事。
  我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后来,只要放学回家发现爸爸妈妈不在家,我就轻车熟路地品尝罐头汁水的美味。可是,当有一天当我插入麦管时,却什么也没吸到。
  我把罐头拿到窗口一看,里面只剩下淡黄的橘肉了,所有的汁水都已经被我吸得干干净净。我这时才感到害怕起来,看来挨顿饱揍是不可避免的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眼珠一转,马上有了办法。我到水缸里舀来一瓢水,含在嘴里,然后用麦管吹进了罐头瓶中。也不知吹了多少口,直到把罐头瓶吹满。
  看着自己的“杰作”,我抹抹嘴,得意地笑了。我甚至有点佩服自己的机智与聪明,我找来蜡烛点燃后,滴了一滴烛泪,将那个眼儿封上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生病了,妈妈带我到医院打针,还开了一包药回来喝。可是那药很苦,我哭着不喝,这时妈妈哄我说:“乖,妈妈不是对你说过要年终才买罐头给你吃吗,如果你把这药喝了,妈妈今天就买。”
  妈妈的话一下子让我想起罐头的美味,我同意了,闭着眼睛喝下了那包苦药。妈妈说话算数,很快给我拿来了一瓶罐头,我两眼放光,终于又可以吃到甜甜的罐头了。可是,待妈妈把罐头递给我时,我眼里的光一下熄灭了,我紧紧盯着罐头盖上的那一滴烛泪,突然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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