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碗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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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5年

原上秋,男,1963年3月出生,长期在军队做文字工作,业余时间进行文学作品练习。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新乡市作家协会秘书长。在全国刊物发表小说散文100多篇,多篇作品获奖或转载。
  老甘的生活规律和大多数人截然相反,当人们忙活了一天累得急吼吼往屋里钻的时候,他就精神抖擞地出门了。老甘推着他的四轮车,穿行在人流中,目中无人的样子。大街上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就是个卖馄饨的。
  和刚才目中无人的样子不一样,摊子一展开,老甘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说话和气,有时还说上几句笑话。
  这时候夕阳西下,路灯刚刚睁开眼睛。马路对面的人左顾右盼之后,跳跃着躲过闹哄哄的车流,一屁股就坐在了他的摊儿边的椅子上。
  老甘,来碗馄饨。
  好嘞,先歇会儿,马上就好。
  老甘开始忙碌了,他把十五个抑或十六个馄饨撂进热锅里,左手擎碗,右手麻利地往碗里加盐兑味精,然后抓进几粒虾米、一撮芫荽和紫菜。
  这一切弄妥,打开热锅,在一团白雾里用勺子搅上两圈,一碗冒着热雾带着扑鼻香气的馄饨就出锅了。
  老甘用一把特制的钳子夹起热碗,嘴里喊着“热馄饨来了,小心烫着”,把馄饨送到客人面前,接着把小笼包子也端上来。说一句,您的馄饨包子上齐了,慢用。这是对不熟悉的客人。
  如果来了熟悉的,像老孔,他的话就多了。
  老孔原是市水厂的职工,水厂改制过后他回家休息了,每个月领600元的生活费。
  不上班后老孔爱上了麻将,常常玩得昏天黑地。不管输赢,每次散场他都会来吃一碗馄饨,一来二去就成了老甘的熟客。
  今天输了赢了?
  又他妈的输了,以后再也不玩了。
  老甘曾劝老孔找点正事做,老孔一下子就和他急了。老孔说,我这正儿八经的国营厂员工,难道去摆地摊儿?老孔说他住的大杂院马上就要拆迁了,拆迁补助起码有100多万!
  老甘顿时对老孔肃然起敬。他没想到,他的馄饨摊儿竟会有一个“百万富翁”经常来光顾。
  一个老熟识揭了老孔的底,说老孔每回都说不打了,可第二天还去打。输得家里揭不开锅,老婆孩子都不跟他过了,还成天做100万的梦,拆迁那种好事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吧。
  再遇到老孔,老甘就“孔百万孔百万”地叫开了。他开玩笑说,100万到手了,你再成个家,找个20多岁的大姑娘。
  这之后,老孔打麻将不但没收手,而且越打越上瘾。来吃馄饨的点越来越晚,最后固定在凌晨一点多的时间上,形成了规律。
  花开花落,寒暑交替,一晃一年多过去了,老甘总是等着老孔出现后,吃完最后一碗馄饨,才收摊回家。
  突然有一段时间,老孔失去了踪迹,不再光顾老甘的馄饨摊了。这是又一年的秋冬季节,天气已经很凉了。站在火边的老甘痴痴地望着空旷的大街,期盼那个一歪三斜的身影出现。
  时间早过了,大街上除了树上纷飞的枯叶和偶尔驶过的汽车,再没有其他动静儿。
  收摊。老甘把目光从空寂的大街上抽回,决定回家。
  还有馄饨吗?身后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把老甘吓了一跳。在这沉沉的深夜,老甘怀疑自己遇到了天使。
  一个年龄大约20多岁的俏丽姑娘出现在他身后。只是,她的短裙着装与裸露的大腿和这个季节极不相应。老甘打了一个寒噤。
  还有最后一碗。
  老甘说着就开始忙碌起来,出于抑制不住的好奇,老甘询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才来吃饭,“天使”说她才下班。
  “天使”说话的时候,眼睛瞟了一下远处的霓虹灯。
  老甘知道,那是一家夜总会,一到夜晚整座大楼上红红绿绿的发光体都在挤眉弄眼,显得多情而又神秘。
  吃完了馄饨,“天使”问,明天,你还在这里吗?
  老甘说,我在这儿都十多年了。
  “天使”说她才来这个城市不久,这儿的馄饨真好吃。
  第二天,还是这个时间,“天使”果然又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老甘鼓起勇气想找机会提醒“天使”注意保暖。但是,出于对对方还不熟悉的原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天使”的到来弥补了老孔失踪所造成的寂寥,老甘的生活恢复到从前,每天依旧忙忙碌碌,把最后一碗馄饨做好,等着“天使”吃下,他就收摊回家。老孔的存在只是一个记忆,他就和初冬的落叶一样,悄无声息地湮没在时光的大海里。
  一天,当老甘把最后一碗馄饨端给“天使”时,一个黑影朝他们挪来。老孔走路一瘸一拐,双手也变成了“非常六加七”的状态。老甘见状,大吃一惊,忙问他怎么回事。老孔说别提了,倒霉透了。
  没有馄饨了,老甘给老孔下了一包方便面。
  好久不见了,输了赢了?老甘关切地问。
  又他妈输了,以后再也不打了。
  老孔坐稳后,说他的房屋拆迁了,补偿了120万,一场大病花了10多万,还留下了后遗症。
  难怪,老孔中风了。
  “天使”停下吃饭的动作和老孔聊起来,只一碗面的工夫,两个人已经聊得火热。看到这个景象,老甘突然想起自己对老孔说过的话,等100万到手了,他要娶一个20多岁的大姑娘。就朝“天使”说,“孔百万”现在还是单身呢,你操心给他介绍一个。
  “天使”和老孔的感情瞬间碰出火花,在萧索的初冬也让人感觉到了炙热。临别的时候,“天使”和老孔已经表现出了相见恨晚的痴缠。
  自从那天走后,再不见他们任何一人过来吃过馄饨。
  不久,老甘听说他们结婚了。
  老甘的心里针扎似的疼。日他奶奶,自己辛苦半辈儿还不胜人家的几间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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