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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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1年

陈州为武术之乡,多练气功者——这大概与此地多灾有关。舞枪弄棒,拍胸击腹,为的是糊口混饭吃。当然,其中也不乏佼佼者——城南十里铺的郭铁头就堪称气功一绝。

  郭家气功为祖传,先祖曾以气功行医而名扬乡里。到了郭铁头这一代,适逢兵荒马乱,行医不成,便串班子玩把戏。因为是真功夫,登台表演也招好。

  旧社会玩杂耍,多是打地摊儿。紧锣密鼓一阵,街人便蜂拥而至。先是丑角用流星打圆场,接着由班主登台双手抱拳晃三周。这叫拜场,江湖语叫“开地”。以示同行照顾,乡党地主包涵。出门混饭,你晓我知,心照不宣,高抬贵手。拜场完毕,便开始演出,无外乎刀枪棍棒耍一通,你争我夺斗一场。郭铁头的是压轴节目,叫“油锤灌顶”。只听一声高喝,蹦出一个光膀子、腱肉累累、如铁似钢的大汉。接着开始运气,把气攻到天灵盖,让人用油锤砸。功夫练到绝处,直顶得那油锤如敲顽石般发出“梆梆”之声,全场一片喝彩。

  令人叫绝的是,别家玩“油锤灌顶”的把戏,头上或顶片石或顶砖头,而郭氏气功硬是什物不隔,生铁对肉皮,实属罕见。因而,人送其外号“郭铁头”。

  这一年,太昊陵起了古庙会,朝拜人祖的香客从鲁、冀、皖蜂拥而至,陈州城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太昊陵四周扎满了马戏班,陵殿内外,到处是锣鼓声、呐喊声、马嘶声、刀枪剑击声。郭家班的场地在午门里,地势占优,围观者如蜂似蚁,掌声如雷,此起彼落。尤其郭铁头上场,更是如风暴来临。郭铁头在掌声中登台亮相,精神抖擞地拉开架势,大喝一声,开始运气。气足,腹如波涛,渐弱,攻入双臂,刀砍剑击,如遇磐石。最后气冲天庭,头胀如斗,接着缩气,注入天灵。往往这时候,精彩的节目“油锤灌顶”已拉开了序幕。

  班子为避嫌,多找普通观众上台掌锤。当然,也为证实神州气功是真功夫,决非骗人的花架子。货真卖得硬,无论哪位看官你就上台砸吧!今日登台执锤的是位年轻后生,长得虎背熊腰,—看便知是位硬汉子。他上台一点儿不怯,双手唾沫,搓擦一阵,跃跃欲试地抓起了大油锤。

  郭铁头见来者不“善”,知道是个“凉胡”。江湖上称不懂艺规者为“凉胡”。一般“凉胡”对气功都有某种神秘感,为试真假,也为探奇,有想让气功者失败丢丑的心理,因而着手狠。郭铁头当然不怕着手狠,但为防不测,必得准备充足。

  郭铁头比往常多用了半个时辰,运足了气。

  这种活路,台上节目人要事先对上台的看官交代一番,什么时候落锤,什么时候住手。因为运气功者怕散气失功,此时已不能言语,一切只能暗示。

  郭铁头觉得时候已到,便当众来了个骑马蹲裆架,然后把头硬硬地一摆,递给了那后生一个“暗示”。那后生像是早已耐不住,大吼一声,高高挥起了油锤。眼见那油锤就要砸向那光光的头颅——没想这一瞬间,小伙子手软了,心想若这一家伙砸下去,万一给这师傅开了瓢儿,岂不白白伤了一条无辜性命吗……

  ——油锤停在了空中。

  ——同在这一瞬间,忽听“噗”的一声响,郭铁头的脑袋发生大爆炸——天灵盖冲天而起,血浆脑浆如天女散花般射向空中,红的白的黄的……犹如元宵夜的焰火,五彩缤纷……

  一代宗师,完成了中华气功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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