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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兽员老吴带着棕熊阿昆从城里杂技团回到养熊场，是春暖花开的五月。五月是绿色和很多事物生长的季节。在这个时候，公熊阿昆做出发情求偶的表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个养熊场座落在一条狭长的山谷里，所养的熊是专门卖给城里的杂技团和公园的。这比取熊胆汁、卖熊掌以及制作皮大衣的利润要丰厚。美中不足的是，在卖熊的过程中偶有事故发生。有时熊撞开木笼逃匿了，有时熊到动物园咬伤了同伴，有时熊在杂技团半夜三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诸如此类。客商抱怨这些熊野性太锐，缺少教化。养熊场的老板决定，在出售前对熊进行驯化。就像小孩儿先上“学前班”一样。老吴长期与熊打交道，对熊的表情和叫声所传达出来的意思揣悟得很准。老板就命令老吴挑选一只公熊，到杂技团培训。先造就一只白领公熊，回来照葫芦画瓢，对所有的熊进行驯化。老吴想，老板以前肯定搞过政工，采取的是“典型引路”的办法。于是，老吴就选了这只公熊，起个艺名叫“阿昆”。
经过在杂技团一年的深造，白领阿昆正式出炉了。
今天阿昆出现在熊圈时的神态，让老吴想到杂技团报幕员常说的一个词“闪亮登场”。阿昆扎着白色的领结，光华的皮毛像黑缎一样闪着光泽。老吴注意到阿昆举手投足蕴籍有度，对待同伴像对待观众似的，频频挥手致意。几十只熊也认出了阿昆，张牙舞爪地一阵吼叫。白额母熊和花背母熊同时扑上来，没等做出亲昵状，阿昆举起一只手挡住。老吴说出了阿昆的意思：别闹！母熊对异性的狂暴渴求，不是一只熊掌能挡住的。两只母熊终于抱住了阿昆，阿昆神色严肃地反抗。老吴在心里感叹，坐怀不乱的君子风度！更让老吴感叹的是，从野蛮熊到文明熊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五月正是熊发情的季节，去年也是这只阿昆，在熊群里按倒一只母熊就交媾。现在，阿昆守身如玉的坚韧，终于使两只母熊退避三舍了。
老吴看到，熊群中热烈骚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要从日常生活习惯入手，改变这些熊的野蛮习性。方法就是发挥阿昆的示范作用。以往进食的时候，都是饲养员把剁碎的肉放在食槽里，在一群熊争先恐后的抢拼中食物殆尽。现在，老吴挑出两只性情比较温和的熊带上链子，由人牵着在圈外让阿昆示范进行文明进食。圈里的熊通过木栅栏的空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当饲养员把少量的肉放在食槽里后，那两只熊便狂奔过去。只有阿昆步履平稳地走到槽边，而且不与那两只熊争抢。食槽中的肉很快被两只熊抢光了，饲养员又把肉放在里面。这次老吴不让那两只熊进食，守侯在槽边的阿昆便开始不紧不慢地吃肉。老吴就用手式和语言告诉那两只熊：应当是这个样子。之后，老吴让那两只熊依次单独进食。当熊叼肉和嚼肉的频率太快时，老吴就让人拽一下链子，以示警惩。
老吴进行的第二项驯化，就是改变熊的便溺习惯，不许在圈里随便拉撒，而应当到一个叫“厕所”的地方办事。方法还是发挥阿昆的示范作用。老吴估摸熊的便溺时间快到了，就让阿昆牵出刚才那两只熊。很快，两只熊就出现了要排泄的预兆。老吴强迫两只熊不能就地释放，于是阿昆把两个同伴牵进不远处新建的厕所。老吴在向前走的时候就听到了很尖锐的水声，然后看见两只熊轻松地走出来。老吴在心里说，文明地结束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老吴如法炮制地利用上述办法，对两只熊的进食和便溺进行文明的驯化。并把驯化的过程展示给圈里的那群熊看。阿昆的典型作用，也发挥到了让老吴称心如意的地步。但是，收效甚微。不过，老吴并不急功近利。教化阿昆用了一年的功夫，对这两只熊才用了一周的时间。所以，老吴对前景仍然信心十足。
这天早晨，老吴发现阿昆孤独地呆在熊圈的一隅。老吴不知道是伙伴疏离了阿昆，还是阿昆疏离了伙伴。老吴通过一群熊对阿昆的目光，知道伙伴对阿昆是不解、陌生、怀疑和愤怒。这时，老吴看见花背母熊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围着阿昆绕了几圈，然后闻闻。老吴知道花背母熊在怀疑阿昆是不是一只熊。
阿昆并不理会这些，冲着老吴用双手不停地摸挲两跨之间。老吴明白，这是发情求偶的信号。这很好，用交配的方式繁衍出第二代白领棕熊，让文明的基因永远流淌在棕熊的血液里，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老吴给阿昆准备了一个用木栅栏做成的单间。耻于在大庭广众中交媾，已成为阿昆白领风度的一项标志。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老吴给阿昆选择的配偶是白额母熊。然而，出乎老吴意料之外的是，白额母熊在进入单间后，对阿昆彬彬有礼的求爱表示无动于衷。当阿昆向它靠近时，它总是一副避之犹恐不及的样子，并向阿昆发出恐惧的尖叫。老吴体会出，白额母熊用叫声告诉阿昆，你不是熊！你不是熊！
老吴设计的一场婚姻宣告失败。
在继续对熊进行进食和便溺的示范驯化时，老吴发现阿昆无精打采，以为它病了，驯化草草收场后，老吴忙去找兽医。等老吴找来兽医，却不见了阿昆。老吴寻觅了好一阵，才发现阿昆在熊圈的食槽边与群熊抢肉吃呢。老吴脑袋“轰”的一声：阿昆这是怎么了？老吴镇静一下，继续观察。他看见混迹于熊群的阿昆当众便溺，从两胯间诞生的那条水线正在浇灌一只母熊。浇灌工程结束后，群熊一阵欢呼雀跃。阿昆白领的举止和风度消失后，成为了熊群中和谐的一员。老吴喟然长叹，一年的驯化前功尽弃！
老吴忙向老板报告了阿昆的故态萌生，老板半信半疑。老吴把老板领到熊圈边，请他验证。老吴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正在继续，阿昆追逐白额母熊到了熊圈边，老吴叫住了阿昆。前几天，碰到这种情况，阿昆都点头致意。可现在，阿昆按住白额母熊嬉戏，仿佛没有看见他俩。
老吴心急如焚地说，这可咋办？老板的话说得慢条斯理，莫急莫急！我当主任时树立典型是两抓，一是反复抓，二是抓反复。阿昆如今出现了反弹，就需要我们用第二种办法，抓反复。明天，你再领阿昆到杂技团去。老吴知道阿昆已经听到老板的话。阿昆瞅瞅老吴和老板后，继续料理它身下的那只白额母熊。
第二天，老吴准备带阿昆到城里的杂技团去，却发现阿昆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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