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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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做一件事很容易,但是要还原出一件事的真相来却很难。人们往往是在不经意地去做一件事,而事后大部分的时间却是浪费在了去还原事情真相这一过程上。

  成仁是感受最深的,也可以说是深受其害的。到如今,五十岁的成仁还是单身一人,三十年的时间也没能使事情的真相得以还原。

  成仁的母亲在嫁给父亲前是本地最大的地主花石的长女。到了解放时,地主已经不复存在,但是成仁的母亲却很好地继承了地主的性格,武断而刚愎自用,而且一口气连生了三个儿子。

  在成仁二十岁时,兄弟三人都到了讨婆娘的年纪。于是成仁母亲便到处张罗媒婆给儿子们做媒。可正是在一次媒婆带着两个姑娘来成仁家看地方时,成仁母亲一次不经意的做法却让成仁兄弟都成了光棍。

  成仁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邻村的王媒婆带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来到家里,说是给自己和老三做媒。成仁母亲那天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成仁也是满脸的笑。王媒婆一进屋,成仁马上端来了热乎乎甜丝丝的茶。在递茶的空隙,成仁仔细打量了两个姑娘,似乎都不错,一个圆脸一个方脸,长相都过得去。成仁母亲更是十分中意,看中的是两个姑娘都生了圆鼓鼓的屁股涨涨的奶,都是生崽的好手。于是母子俩把家里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招待她们,两个姑娘看到男方热情周到,自然也是心暖暖的,都有同意的意思。于是,成仁母亲便留下王媒婆和两个姑娘一起在家吃中饭。

  饭菜一古脑就好了。当时文革刚结束,自然也没什么好菜,端上桌的是两碗豆腐一碗青菜。吃饭时,成仁母亲非要亲自为两个姑娘添饭,同时轻声叮嘱其中的一个姑娘,吃饭要放点心机。两个姑娘不知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端了碗夹了几块豆腐和一些青菜便走到屋外的走廊上吃了起来。

  本来吃饭就是一阵子的事,两个姑娘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东南西北地说事。突然一个姑娘用筷子扒饭时发现碗底有东西阻着筷子,翻开饭来一看,原来是个煎得黄澄澄的鸡蛋,于是扑哧一笑,吃吃地说道:

  “老母亲真有意思,把煎黄的鸡蛋放到碗底藏着呢。”

  另一个姑娘见说碗底有煎鸡蛋,于是也急急用筷子把饭扒了又扒。直到把碗里的饭扒了底朝天,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煎鸡蛋,姑娘一下子气就上来了,忿忿地说:

  “八字还没一撇,就知道分好坏了,那以后要是真进了门还不知道会把我看得怎么扁呢!”于是丢下碗就要走!得了煎鸡蛋的姑娘也认为成仁母亲不能一视同仁,于是气也慢慢上来了,跟着也要走。

  成仁母亲一听到屋外姑娘们的话就惊了,原本是一片好心反倒误了事。成仁母亲原以为得了煎鸡蛋的姑娘得了便宜会独自藏着,没想到竟然对着另一个姑娘说了出来。

  其实成仁母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凑巧的很,这天家里正好只剩下一个鸡蛋了,自己舍不得吃,煎了拿给未来的儿媳妇吃。想不到弄巧成拙,还得来了一个待人不公的结果。

  王媒婆听了姑娘们的话也是满肚子的火,当场就要带着两个姑娘走。成仁母亲急了,作死地解释。但是这样的事越解释越黑,于是眼见要成的媒黄了,成仁和老三窝了满肚子的闷火。在王媒婆走了之后,成仁扯开喉咙直骂。

  “煎个鬼鸡蛋,没有那么多就不要拿出来现世啊。”

  第二天,成仁母亲又去了王媒婆家,鼻涕一把泪两行,先是说自己是想媳妇想疯了头,神魂颠倒地不该煎了那个鸡蛋,说完后又苦苦哀求王媒婆:

  “王婶子,你再费费心,帮我去说说吧,我真的是无心的呢。”王媒婆面带难色,不大愿意再去费这个心了,私下暗忖:“也许真是有这个心也说不准,谁知道呢。”

  此后,成仁母亲一次次地上王媒婆的门,也一次次地对村里人说自己不是真有这心。渐渐的,周边的村子都知道了煎鸡蛋的事了,尽管成仁母亲一遍遍说自己是无意的,人们也总是笑着应着:“我也不信你有这么糊涂,谁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啊。”

  但是,等成仁母亲回转身去,人们总是在私下里议论着:“按照你那臭脾气,也说不定你真是分出个好坏来了。”

  就这样,一年年过去了,成仁母亲每年都试图再找媒婆给自己的儿子们说媒。但是每当媒婆一说到是成仁家时,姑娘们都会笑嘻嘻地说道:“不去呢,怕得不到煎鸡蛋。”

  成仁自从家里那次闹出了煎鸡蛋的事后,每次在村里走都心惊胆颤的,觉得很丢脸。虽然每次成仁都理直气壮地反驳,但是并没有人相信。就这样在成仁一家人苦口婆心地解释了几年之后的,成仁家煎鸡蛋的事情仍然没有出现还原真相的转机。

  那几年成仁母亲也彻底绝望了,悔心打到底,真不该做出那样糊涂的事来。可是要想还原事情本来的真相,恐怕是不可能的了。眼见儿子们年纪一个个大了,但是说媒的事也一天天远了。

  就这样,成仁母子为了煎鸡蛋的事折腾了三十年,三十年后的今天仍然还是原来的情况,到现在成仁和老三也仍然还是没有讨上婆娘。事到如今,成仁也不再在意煎鸡蛋的事了,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讨婆娘只有等到下世了,于是一心一意地打着单身。

  只是每在独自喝闷酒时还狠狠地想哭,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着。

  下辈子,打死也莫去做需要还原真相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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