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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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玩画

  沈大少玩画,已经是沈家败落的后期。

  那时间,沈大少是“卖布的掉了剪刀,只剩下了尺(吃)了”。每顿饭,只能烫上四两“大麦烧”,口中嚼到“嘎嘣嘎嘣”脆的猪耳干,他就找回当年大少爷的派头了。说话,噪门高了;走道,两边摇晃了;见人,还爱搭不理的。怎么说,他也是沈家的大少爷。

  盐河码头上,也正是因为有了沈大少爷这样落魄的富家子弟,才显出盐区的灿烂辉煌与文化底蕴的深沉厚重。各地来盐区的商家以及文人骚客们,谁敢小瞧盐区这地方?

  异乡来盐区的人,用不着去猜测那鳞次栉比的吊角楼几经沧桑,就瞧沿街店铺的招牌,幌子,看似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细辨落款,吓你一跳!哪个不是当今走红的大文豪所题,或已故的大家、名家留下的墨宝?

  今日,说一处“盐河人家”的小酒馆,只因为店内押着沈大少家的一幅古画,篷壁生辉了。一位异乡雅士来此打尖,猛然间看到那幅“一江一翁一轻舟”的画面,顿时就愣在那儿了,那人凝视良久,慢慢放下酒杯,木呆呆地喊来店家曹老六,问:“此画从何而来,是否出售?”

  老六目不识丁,凡事,听他的女人曹氏的。但他知道那幅画,是沈大少欠下饭菜款,拿来抵债的,如同自家的画一样,若能卖个好价钱,当然好喽!所以,客人问起那幅画的价钱,曹老六陪了个笑脸,回到内堂,如此这般地说给他那位略通文墨的曹氏。

  曹氏早已注意到那雅士,并从他点的那几盘极佳的菜肴上,看出此人身份不一般。此番,老六谈起那人欲购此画,曹氏心中暗喜!撩开帘子,张望了一眼,吩咐老六:“请他到内堂来!”

  老六领来那位客官,递一杯热茶,很快又退出去,他深信夫人应酬算计,远胜于己。

  果然,那位客官落座之后,女店主避重就轻,并未急着谈画,而是笑问客人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当她得知那位客官是头一回来盐区时,曹氏嘘叹一声,说:“哟!那可要好好玩玩,我们盐区大得很,也好玩得很!如谢家的花园杨家的楼,都是很有些玩头的。”

  曹氏绕了一大圈,最后才提到晚清时,盐区曾出过一位高官,这也是夫人要卖此画的一个砝码。

  那位客官把话接过去,说:“夫人说的是沈达霖吧?”

  曹氏笑笑说:“你看中的那幅画,就出自沈家。”曹氏的话,就是要告诉对方,那幅画,来历不凡。

  对方自然知道夫人话中的意思,沉默半天,说:“出个价吧?”

  曹氏窥视到对方购画心切,料定他是买家。可曹氏平素不懂画,更不知道那幅画的真实价钱。但,曹氏毕竟是生意场上的人,她含笑不语,问对方:“客官独具慧眼相中此画,不妨先出个价?”

  对方说:“买卖历来是卖主定价,从无买家出价之理。”

  曹氏说:“今日有所不同,客官欲购我的画,不是我求客官买我的画,先出个价,有何不妥?”

  客人从曹氏那平静、俊俏的脸上,看出眼前这个女人气度不凡,且精明老道。拧眉静思一会儿,开口报价:“八百两?”

  曹氏一惊!原认为能卖上三五十两银子,就是天价了。没想到这位客官开口就是八百两。

  曹氏暗中思忖,对方是买家,肯定也是行家!既然他一口报出八百两银子,此画的实际价格,只在其上,不在其下。曹氏漫不惊心地冲对方笑笑,说:“客官,不瞒你说,若按你给的这个价。这幅画,早就不在此店了!”

  对方说:“你说多少?”

  此时,曹氏不好再推辞了,她思量再三,食指与拇指,拉成一个“八”字,随之上下翻了一个跟头,示意给对方:两个八百两!

  对方摇头,表示不能接受。

  曹氏不依,手中的“八”字亮在半空,半天没有收回。

  对方双臂抱在胸前,木木地看着曹氏,面无表情地又伸出两个指头,说:“夫人,我再加二百两!”并告诉曹氏,这已经是满价了。

  曹氏心中早已经满意,可此时,她还想让对方再加加码,仍旧轻摇头,说:“客官,若真有诚意,请再加三百两!”

  对方没再说啥,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猛一下推到曹氏面前,说:“就按夫人说的价,这是定金。”随后,嘱咐曹氏:“请夫人先帮我把此画收好,两个月后,待我从南洋回来,一手交足银子,一手取画。”

  曹氏默许。

  客官嘱托再三而去。

  此画,看似成交。其实,不然!

  那位客官并非真来购画者,他是盐区沈大少异乡请来的“托”。

  原因是:沈大少欠“盐河人家”酒馆的银子太多,已经到了不再为他押画赊账的地步。沈大少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此举,效果蛮好!之后两个月,沈大少每回去那家酒馆白吃白喝时,曹氏夫妻都笑脸相迎。

  【责任编辑 徐 曦xuxi1133@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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