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人

在乡下，人们叫他丑人。如今在城里，人们也喊他丑人。

　　他真的长得太丑。他的丑缘于八岁那年的一场大火。娘烤火，引燃了被子。一夜之间，大火吞噬了他的爹娘。他不知道自己被人怎么救出火海。但他从此五官变形，丑陋无比，活脱脱一个敲钟人“加西莫多”。

　　他被一个老锁匠收养。后来，老锁匠一命呜呼，给他只留下修锁配钥匙的挑子。村里人都不太喜欢他。小孩见了他直哭。他变得沉默寡言。二十岁那年，他决心凭着自己在老锁匠那里学到的手艺，在城里混口饭吃。他来到了一个新建好的大型居民区，租住在地下室。在人流量大的小区商业街上，他摆起了自己的摊子。

　　也许是新建的小区门锁钥匙完好，也许是人们对他避之犹恐不及。开始时，丑人的生意十分清淡。每月除去地下室租金和吃喝，就所剩无几。但他在咬牙坚持着。几个月后，他的生意渐渐好转起来。有人遗失钥匙或将其忘在家中，就喊他去开锁。每逢至此，只要喊一下：“丑人，过来开门。”丑人就马上跑来，掏出一根钢丝弹簧，对着锁孔鼓捣几下，门就开了。一旁的房主人往往看得目瞪口呆。

　　开一次锁，二十元，不费吹灰之力。再后来，丑人干脆印制了开锁小广告，在小区里四处张贴，生意就更多了。不知什么原因，居民们的锁孔经常无故被堵。人们喊来丑人开锁的同时，开始怀疑锁孔被堵是丑人干的。有的居民肯定地说：“看他那个贼样，不是他干的才有鬼了。”

　　先是小区物业管理人员找丑人谈话，丑人打死也不认。后来，当地派出所警察带走了丑人，问堵锁孔是不是他干的。一番争执之后依然没有任何结果。警察无法，也无真凭实据，说：“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反正你不要再在那修锁了。”

　　丑人在小区肯定是不能修锁了。无奈之下，丑人买来一些工具，摆起了修理自行车的摊子。生意不冷不热，丑人也满足于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但几个月后，小区里的自行车胎常常莫名其妙地被铁钉扎破。丑人的生意又让人眼热。很自然，有人说铁钉是丑人撒在路上的。警察再次叫去了丑人，问讯时丑人委屈得哭了起来。警察最后说：“你走人吧。你在这里，这里就不得安宁。”

　　丑人两眼红肿着，默默地收取了摊子。他不知该往哪里去。

　　那天，他去相邻的小区，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摊位，路过商业街时，突然有个年轻人拽了他一把。说：“大哥，要电脑不？”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看丑人两眼茫然，那人急忙把他拉到屋角，从挂包里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启动电脑，各项都很正常。“大哥，莫问电脑怎么来的。你买去，转手就可赚钱。”“你要多少？”丑人问。“两千。”那人说。丑人猜电脑是偷的，就压价：“一千如何？”那人合上电脑，起身就走。丑人去过电子城，知道这玩意儿新的都在六、七千元，即使是二手货，若能买下，也能赚个千儿八百，就拉住了那人。最后，用一千五百元成交。这钱可是他这近一年来的所有积蓄。

　　丑人以为拣了个大便宜，抱着笔记本来到电子城二手货交易的地方。可师傅一打开电脑就说：“你上大当了。这种笔记本是专门有人用来行骗的，一文不值啦，硬盘、内存都改了，是多年前的旧货包装的……”

　　丑人返回到商业街，想找那个卖电脑的骗子。前后蹲守了一个星期，哪有那人的影子。丑人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他想学骗子卖掉电脑。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他和一个老太婆谈好了价钱。正准备成交，可有人猛一拍他的肩膀。“走，找的就是你！”丑人回头一看，竟是警察，不禁大惊失色，扔下电脑，撒腿狂奔……

　　没有人关心丑人去了哪里。小区居民们的生活履带依然在平静地运行。只是锁孔仍常常被堵、车胎被扎，并没有因丑人的离开而减少。后来，破了案，堵锁孔、扎车胎都是另一个小区的人过来干的。人们此时才想起丑人，想起丑人在的时候种种好处，多半叹息一声。有好事者想让丑人再来到小区。但已回老家的丑人带信说，我不会回去的。你们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警察在抓我。

　　派出所里的警察闻讯后说，唉，那次我是抓了卖电脑的骗子，本是找丑人作证、还钱，他却跑了……

　　【责任编辑 张 佳 ziyant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