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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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9年

即便是大雪的天气里,三哥也要带着顺子和牛大河出班。

  三个人每人拎一把铁锹杵在红星煤窑的大门口等活,窝在墙根里的三个人有如三尊泥像,谁都懒得动一下。

  三哥是三个人的头,他们就是靠下苦力赚钱吃饭,赚钱养家糊口。也挺好,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花着心里边也踏实。三人背风抽完一根纸烟后,迎面的雪路上来了一辆大卡车,车到矿门口减速时,三人窜过去跟司机讨价还价。三言两语过后,他们迅捷地爬进车厢里,扔了锹,戴着棉手套的手把住车厢板,卡车鸣下笛便加足了马力轰隆隆地朝矿里开去。

  装煤是三个人的拿手活,一车煤一个钟头,三下五除二,谁也不偷懒。谁让都是自家哥们呢,在一块堆干活的日子久,藏奸耍滑的谁会看不出来?三个人把卡车装满之后,他们也就变成了黑人。身上、脸上,甚至是乱莲蓬的头发上,全都是黑乎乎的幕粉了。他们却全然不顾这些,在他们看来这不算什么,挣钱就不能怕吃辛苦,挣钱是快乐的,赚了钱才能让家人衣食无忧呀。

  卡车司机将车上的煤过完地秤之后,就朝他们挥下手,三个人便再一次迅捷地爬上车厢,成大字型躺在煤堆上。

  卡车如牛般喘着粗气驶出煤窑,朝城里走。躺在车上的三个人也大口地喘着粗气,整张脸除了牙齿是白的,都为黑色,他们跟煤炭很快地就融成了一体。

  车走了二十几分钟的时候。三哥从煤堆上坐起来,他跟另外两人说,干活利索点,绝不能超过五分钟。

  在另外两人的应答声里,三哥从腰间的棉袄里抽出一条玻璃丝袋子,紧紧地攥在手里。

  另外两人也如法炮制,手中变魔术般地各多出一条玻璃丝袋子。

  卡车上北大岭时减了速,三人便手忙脚乱地动起来,五分钟不到,三个装满了煤炭的玻璃丝袋子便被扎了口,鸟一般飞到了路旁的雪沟里。

  三哥除自己瘸条腿的老婆之外,还有个女人,叫风姐。那是他的相好的,在矿北四采区的附近开了家小卖店。三哥他们经常去喝酒。不赊欠不说,还对女人献殷勤,就心中暖和了,就日久生情了。

  三哥便隔三差五地往小卖店里背蝶,一次一袋子,全都是鸡蛋般大小的煤块,烧炉子没治了,扔几块就从炉塘里往外窜火苗子。

  三哥的老婆对他也好,每晚都给当板锹收了工的男人烫壶酒,弄俩荤菜。举家过日子,男人就是全家的顶梁柱呢。

  三哥老婆的弟弟蹲在省内一家监狱里,三哥正攒钱托人给妻弟办减刑。他只是听人说了这路数,也不知道好不好使。可上个星期他还真去了趟监敦,见到了熟人给他介绍的一个管教,人家说钱是次要的,那是必须往狱里交的保证金,但犯人的表现却是更加重要。

  从监狱回来后,他心里边不好受,想人可千万不能做违法的事,人一旦进了那地方,自由就没了。这是他目送着脚上戴镣拷的妻弟回监区时,心中产生的想法。他是受到了心灵的震撼。

  三哥从监狱回来后不久的一天,是临近腊月了。

  三个人又等到了一回活,依旧随卡车进煤窑里装卸原煤。

  卡车往城里返时又到北大岭的爬坡处了,三哥却跟另外两人说从今几起,咱们不偷煤了,咱金盆洗手,做违法的事情早晚得漏底,蹲芭蓠子的滋味不好受。

  可任凭他怎样说,顺子和牛大河却依旧从腰里拽出玻璃丝袋子装煤,就在顺子将装满煤的袋口扎紧的当口,三哥的大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胳膊。两人就较了劲,三晃两晃之后顺子摔倒了,袋子里的煤也撒了出来。而三哥却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也鸟一样飞出了车厢,滚进雪沟里。

  顺子和牛大河两人把三哥送进矿总医院时,三哥就快不行了,他拉着顺子的手说,听哥一句话行吗?咱再不做那违法的事了。

  三哥见两个兄弟点了头,才闭眼离去了。

  后来,顺子跟牛大河两人还是在矿门口当板锹,一当就是十几年,可再没从卡车上偷卸过煤。

  他们可是两个老实本分的好板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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