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不开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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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9年

她五十岁时终于明白自己可以重新来过。那时候她的儿子已经结婚,女儿上大二,丈夫病逝半年,尤其是,她认识了三十八岁的广子。

  认识了广子她断定自己这半辈子最缺欠的是爱情。既然天命昭昭,她又有高大强壮的身子骨挑战世俗的一切,所以,她没有顾虑。

  她收留了来历不明的广子,她自己也没料到,前半辈子和丈夫的奋斗果实成了她爱情的后盾。两个人住在前前后后七八间平房里,有时候请朋友过来凑局儿,有时候一起出去打麻将。广子的麻将打得沉稳了,输赢都在潇洒的笑声里,连桌子底下抖动的脚上的袜子都是雪白雪白的。打完麻将也有兴致请大家吃烧烤、喝啤酒,如果兴致还好,就到歌厅唱唱歌跳跳舞。

  她觉得日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滋味。

  他们也打架吵嘴。打得很凶,骂得很毒。但也终归和好。当她给他买一部新手机,或者一块手表,或者一套新衣服一双新鞋,广子会乖些日子,她就觉得爱情真够甜蜜的啊。而且广子的身形好,眼光更棒,穿戴在身上就是不一样,明白人一看都惊呼着叫出牌子,她在旁边看着,高兴。

  其实,她有烦恼。没法说出口。

  终于女儿的生活费拿不出来了,她让儿子负担。她做到了。到底棍棒底下出孝子,她以为她强悍的威风一直震慑着儿子女儿的心,她是向来打孩子不手软的,儿子女儿小的时候见了她就是老鼠见了猫。她从来说一不二。

  女儿放假的时候她有了一个想法。那时候广子又不太着家了,哀求不好使,广子喜欢成叠的钱,她却再也拿不出来了,只有退休金那薄薄的几张。她缠广子烦了的时候,广子什么话都骂她,让她觉得龙钟的肉体是眼下最严重的障碍。她要攻克了它,用女儿。

  她在家摆了一桌好饭菜。广子在酒精的鼓动下,仔细地打量这对母女。两人像,太像了,模样到体型都像,可是那老女人怎么就那么恶心,那小女人怎么就那么可人呢?他意会她心意的时候是下了一番决心的,伴随俏货拉郎配式白送的老女人让他难咽那口气,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从前怎么就上了她的贼船。

  她并不知道广子心里琢磨的事,当她把广子和女儿关在一个房间时,竟然放松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不到两分钟,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随后广子就鼻青脸肿跑了。广子只记得两个跆拳道劈腿动作从他的脸上下来之后,有一句低低的话追在他耳边:你想什么呢?你当我们兄妹好惹吗?我母亲的事我管不了,别瞎了你的狗眼,你他妈的给我马上消失!

  她不能让广子消失,她总有一种感觉,只差那么一点点广子的真心就永远停顿下来了,她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她拿出了杀手锏。广子在旁边看着,她打开封尘很久的箱子,把一只斑驳的铁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有暗红绫子小包,再打开她觉得有些怪,丈夫在世时分明是一个本本,现在变成崭新的两本,逐一翻开,她傻眼了,两本新房照,一本写着儿子的名字,一本写着女儿的名字。

  广子抡圆了胳膊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不觉得疼,她浑身上下有太多的伤痛。但广子骂她是贱骨头,她的心激灵了一下,丈夫也曾经无数次地骂过这个话。她趴在地上虽然说不出话来,却是明白的,丈夫死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切了,那么现在死鬼一定在哪个墙旮旯瞧着她的热闹呢,像从前一样两个嘴角撇成八字,鼻子冒着看不见的气儿。她心里忽然来了一股劲,狠狠地想,死鬼,热闹好看是不是?我让你看个够。广子的脚还一下下“噗噗”地落在她的身上,家具“咔嚓嚓”不住的晃动,她听见了,却不知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翻着白眼仁,对着模糊遥远的广子说:你等着我吧,广子。你等着我,广子。等我能爬起来,我上法院,把我的房子争回来!

  

  【责任编辑 何光占 hefang2955@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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