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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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1年

从王安全的爷爷开始,就在涡河上生活。那时叫水上公社,后来水上公社撤了,成立县航运公司。航运公司由于经不住市场经济的冲击每况愈下,直至垮掉。

  一个奇怪的现象却出人意料地出现了,生活在涡河上的人家,大多比岸上的人家先富裕起来,包括王安全家。王安全家有两艘三百吨的拖船,从涡河码头出发,入淮河,走运河,进长江,花花绿绿的票子就如河水江水一样滚滚流进了他们家的腰包。如果不是长江的那次特大洪水,王安全的父亲准备再购一艘一千吨的拖船。

  长江的那次特大洪水,提起来仍然记忆犹新。对王安全来说,简直刻骨铭心。

  王安全家的两艘船装满淮北平原沃土上出产的优质黄豆。王安全的父亲躲在岸上的柳树林里,边吸烟边喝酒边眯着眼计算着这一趟的收入。这一趟下来,买一千吨的拖船差不了几个钱了。王安全前后都在看磅,焦急的他数次扯起嗓子告诉父亲,不能再装了,已经超载了。父亲一心想着即将到手的新船,一心想着花花绿绿的票子,一心想着王家的兴旺发达,根本就没把王安全的话当作什么要紧的事儿。两艘满载王安全父亲希冀的货船从涡河起锚,穿过淮河,顺利地进入长江。长江的大水浊浪滔天,一改过去温顺的性格,如一个蓄势已久的莽汉怒发冲冠。王安全父亲的两艘船就像长江手里把玩的小玩具一样,轻易就被弄得底朝天了;王安全的父亲和母亲,包括王安全身怀六甲的妻子,全部葬身淮阴段的长江里无一幸免。

  生活在涡河上的人们,深刻地吸取王安全一家血的教训,纷纷从外地召回船泊全面进行整修。王安全流干了眼泪,在叔叔大爷们的好言相劝下哆哆嗦嗦地上了岸。

  王安全在涡河边上消失了整整一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涡河上曾有一段传闻,说这小子不堪打击,上了岸就吊死了。前一阵子不是说柳树林里出事了吗?搞不好就是王安全呢,唉!

  王安全是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涡河岸边的。王安全租了一个废旧的码头,做起了黄沙生意。黄如金子的沙山,随着蜿蜒的河道在广袤的淮北平原的胸怀里一路东去。其中,王安全的沙山最为特别。王安全经营的沙子是中上等沙子,颗粒饱满,大小均匀。自然,王安全的沙子价格就责。但岸上日夜轰隆的建筑工地需要王安全的沙子,随着工程质量要求的不断提升,越来越离不开王安全的沙子了。

  夕阳下,王安全在自己的码头上喝茶,剃光的脑袋像抹了一层枣泥,黝黑的脸庞和宽阔的胸脯也涂上了金色。来往的船只跟王安全打着招呼,安全,晚上上船喝两杯?王安全只是摇头,仿佛上了船就犯忌似的。

  每年的清明前夕,王安全开着双排货车,疯狂地购买家乡的土特产,比如牛肉干、香油、地烧酒、雪茄烟,甚至将王三木家的油酥烧饼包炉三天三夜。那几天,王三木一家老小连天加夜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等酥脆扑鼻的烧饼装上车,才黄泥似地瘫软在温热的炉子边。有人猜测,王安全这小子生意做得好是因为头脑好使。这不,拉一车土特产打点老主顾去了。只有王安全自己知道,他一车开到淮阴的长江口,将满满一车东西,一片不留地扔进了长江里。

  王安全在岸上的鸿业名居小区买了两间门面,还订了一套别墅。

  涡河上的人们把船使劲儿地靠近站在码头上的王安全,扔过来一句话儿,安全,该成个家了?轰轰隆隆的马达声走远了,王安全望着东逝的涡河水痴痴地发呆。

  之前,给王安全介绍对象的还真不少,都被他沉默摇晃的光脑袋拒绝了。夜里,王安全就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数钱,冷不丁响起温柔的敲门声。王安全问,谁啊?窗外便响起银玲般的笑声。这样的事情,王安全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回了。反正,王安全即不答话,也不开门,直到失望的脚步声消失在漆黑的尽头。

  王安全只有见到左丽的时候,话才会多一些。左丽从涡河的船上上岸,臂弯里挎一篮子新鲜水产。王安全好吃虾,还有细细的刀鱼。左丽每次上岸,都给王安全带来上好的刀鱼和虾。王安全跟左丽有说有笑,好像久违的朋友。直到左丽扭晃着美丽的细腰上船,王安全明亮的目光才依依不舍地回归暗淡。

  左丽有一天终于嫁到王安全的别墅里,同时嫁过去的还有左丽上初中的儿子。左丽的儿子十分懂事。进门就笑嘻嘻地喊王安全爸。王安全那个高兴呐,嘴脸上仿佛开了一个瓢。

  王安全一生无亲生子女,视左丽的儿子如亲子。儿子上大学报志愿的时候,王安全坚持报考大连海洋学院,左丽和儿子都十分支持。

  

  责任编辑:何光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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