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刚从新局长家的小院出来，前局长老莫打电话说请我吃饭，单独请。我很理解他才离任的孤单，当我赶到饭店，他已经把自己灌红了眼珠。
“你懂车，”老莫像等了我很久，有点儿急，“帮我选一款女式家用轿车，十万到十五万之间，不要太显眼的。不是给她买，是给她买！我就有过那么一个！你不知道？今天我开着车看见她在路边等车。十来年没见她了，她还那么年轻时尚，好像更瘦了。我心疼啊！我停下，她没拒绝上车，却不愿意和我多说话，只让我把她送回家。当时我就想送她一辆车，这个忙你得帮我，尽快帮我选一款。”
老莫自斟自饮：“我良心不安啊！她白白地跟了我六年，最好的时光都给了我。那时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小丫头，才毕业才上班的花骨朵儿，在我眼前蝴蝶似地飞。我当时都四十出头了，她不嫌我老！她帮我刮胡子，她说胡子刮净了我就是她的小伙儿。”
老莫从美好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你不许诋毁她，她才不是因为我是局长才跟我的，她说她爱我。她在我怀里像只小鸟似的，她说她跟我就是觉得我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她说她什么都不要，就只要我！”
老莫有点儿哽咽：“我连这个也做不到！我不是我自己的，我他妈是我孩子他妈的！我想离婚，可是开不了口。我给那老娘们儿创造捉奸的机会，她都不去，她知道真的抓到了，我们的婚姻就真的完了。她死都不离，就是不想放过我。”
老莫终于愤愤起来：“我们家那个女人真是阴险，她会抓时机，在我调进县委大院的前一天找我们俩摊牌。三个人的宴席，她铺排得跟最后的晚餐似的。她说你们俩的事情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可是我放手让你们俩作，总比逛窑子干净些还省钱吧。这话恶毒不？嗯？她说我明知道你俩在哪个旅馆哪个房间，我都不去抓，日子长着呢。她说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布衣布鞋的，你一娶了我，马上西装革履了，你好日子过得像登梯子似的，你上得高了，开了眼了，就忘了梯子了。她说我一儿一女都为你生下来了，吃穿上学便没用你管过，你倒只记着她为你流产了，我就没为你流过？”
“ 说得我比陈世美还陈世美，然后说你说吧，是好好过日子还是离婚，给句话吧！我能说什么？不离婚我什么都有，离婚后什么都没有了，我有的选择吗？好好过日子！这话不难说，可她要我当着她的面说，就是让我亲手把我们俩的爱杀了！”
“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她等我。结果被那老娘们儿疯子似地吐了满脸的唾沫，骂她不要脸的骚货，我家男人不要你了，你还硬贴，你是怕劈着腿躺大街上也没人要吗？”
老莫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我低三下四地说我保证以后不见她了，你积点儿口德别骂了！我就那样跟她回家了！我哈巴儿狗似的！头都没敢回！我没听见她哭！我为了屁股下的一个椅子，我就那样把她扔了！”老莫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
“我到县委上班，和老娘们儿的办公室紧挨着，她觉得她是胜利者，她说嫌我脏她让我住书房她住卧室，她还说我好比是她的江山，她不稀罕但还是得守着。她娘的她不知道我宁愿当和尚也不想动她。你能想像吗？她可以在那个时候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苹果，要是你还做不做了？嗯？做不做？”
老莫咕嘟咕嘟地喝着酒：“人一辈子真是没意思，当官儿才是呢，你说众星捧月似的，走哪儿风光到哪儿，没几年儿就到站了。你看我，不等退休就没人上前了，当时我怎么就没想明白这个理儿呢？你说，我要是当时爷们儿一回说要离婚呢？是个什么结果？人啊，他娘的就不能重新活活？”
“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我要补偿她，我要先给她买一辆车。”
“她说她结婚了，转眼也快四十的人了。你说她敢要吗？也是啊，忽然开回家一辆车是真没法说啊，太显眼了。我不破坏她的家庭，我只希望她好过点儿！那怎么办？”老莫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我鞍前马后跟了他几年了，没见他这样过。我也不知道他家那个很有背景却能微笑开门、温柔倒茶的女人有那么阴险。老莫把我当做比儿子还近的人，我知道他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他的传闻自然没人跟我说。可怜的老莫，这个岁数了，对我讲这些陈年的风流韵事，我能说什么？
“这样吧，这个银行卡里面有二十万，密码是她的生日，你帮我给她吧！我不能见她了，我不想破坏她家庭，只是一点儿补偿。她肯定不想见我，那天我记住了，她住在花园小区独门独院楼区的三排C座，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老莫殷切地拉着我的手，我想我应该帮这个忙。
“花园小区独门独院楼区的三排C座，”我重复着，好像很熟悉呢，“莫局长，你有没有搞错？那不是现任新局长的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