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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韦吉祥老人决定去死。
他不想服毒，弄得肚子不干净。他也不想跳楼，虽然这是当今最方便的被更多人采用的死法。村子被开发后，全部盖上了六七层的住宅楼，随便哪栋爬上去，闭眼跳下都能摔死，要觉得不把握的话，可以坐上中巴车，到城里的闹市区，高楼大厦多得是，一摔就是一个肉饼。可明摆着，那样的死法太难看，也很不环保，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血洒在干净的水泥地上。
决定去死，韦吉祥老人一下子就想到北门那棵著名的歪脖树。那是十里八乡两道有名的风景之一，另一景在小虎寺附近，也是一棵歪脖树，树不高，却有合抱之粗，不光树脖子歪，浑身的枝枝权杈都似铁丝一样扭曲着，而且还长满了疤拉眼，令人不禁伫足，可惜早已被成片开发的楼房吞没了。
北门的歪脖树，除了脖子歪，没什么好看的，它的著名主要在于实用性，其实歪脖子树做什么都不是块料，它最佳的用处就是用来上吊。早年时常有活不下去的人，随便找棵树上吊，却不成功，到那棵树上来吊，一吊一个准儿，保准救不活，那棵树就这样渐渐成名了，在韦吉祥老人的有生之年，看到的，听到的，也不少，远远近近遇上七灾八难活不下去的人，不惜走上二三十里路，慕名来北门找到那棵树，吊上去就死了。那简直就是一棵勾魂树。
韦吉祥老人决定去找那棵树。眼下，这棵树是那样的亲切，差不多是他亲近大自然的唯一方式了。在这世上．他已没有留恋，老伴先行去了，几个儿女，正为楼房的分配打得不可开交。生活好奇怪呀，本来可以说是无忧无虑了．儿女们各过各的日子，可是开发商来了，他的珍贵的祖居变成了三套楼房，他住一套，两个儿子各一套，可是嫁出去的女儿也跑回来，非要分一杯羹。结果儿子们不高兴了。他们吵得他头昏眼花，活得无趣。人心不足， “有”倒不如“无”令人平静，现代文明是要让人过得更好，却撕开了生活的裂口和人们内心的伤口。儿女都是如此的嘴脸，他还有什么指望呢?
北门也不是印象中的北门了，韦吉祥老人坐了二十分钟的公交车来到这里，发现这一带也被临时的围墙圈起来了，包括那棵歪脖树。一架挖掘机正轰轰地响着，巨大的铁爪抓起泥土，慢慢地移到一边，别看这庞然大物动作迟缓，可要不了多久，这里就要矗立起高楼大厦，人们就再也想不起北门原来的样子了。
韦吉祥老人向那棵树走去，挖掘机再有十米八米就挖到树下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剩下的这一道景观也保不住了吗?也许它死不足惜．一棵勾魂树而已，但它的作用也被高楼代替了。可老人需要它，认定了它。他要死在有土有地气的地方。他观察看它，它的脖子的确够歪够斜，而且粗糙得厉害，也许正是这样一个歪斜的角度和充足的磨擦阻力，才保证了上吊的成功率，他对着这棵树露出满意的表情。
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走过来。“老爷子，在这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这棵树……”老人犹豫着怎么说好。
“没用处，你砍回去烧火吧。”
“不能，留着有用，砍下来才没用处。”
“你这老头儿，真奇怪。快走吧，这是工地，闲人免进”
“能不能把这树再留个一两天?”老人边走边回头看着那棵树。
“留它干什么?要砍你就来砍，要不就没了。”
这天晚上，韦吉祥老人不敢再耽误，在公交车收车前赶到了北门，从围墙的缺口摸进去，找到那棵歪脖树．．远处的路灯朦胧地照过来，他隐约看出，挖掘机再有半米就挖到树根了，不知是刚好挖到这里就下班了．还是工头真的为他留的，这可不太妙，他发现歪脖是朝着挖过的大坑一边歪的，这还能有用了吗?可是。他已经来了，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必再多想，他把绳子甩到歪脖上，系好了绳扣，攀踩着一根树杈，将头伸进了绳套……
正如老人担心的，歪脖树在他的坠压下，忽忽悠悠地斜了下去，他嗓子眼儿里咕噜咕噜地发出一阵声响，扑通一下，掉进了松软的土坑里。绳子已经没有力量勒死他，倒使他觉得万分难受，他用尽力气，解开了绳套，然后坐在那里拼命喘息。一束电光照到他脸上。工地守夜的人大喝一声：
“干什么的?”
韦吉祥老人尴尬至极，一手忙遮脸，一手赶忙撑着地爬起来。
“你这老头儿，看工地上没什么可偷的，就来偷这棵树?”
“我不是小偷!”
老人瞥见那棵树歪在低空里。快倒在地上了。他深深叹息了一声，匆匆而去，夜色遮掩了他满脸的羞愧。
【责任编辑 何光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