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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刚上小学时，小浦8岁，小范9岁。
两个男孩分在同一个班级，又刚巧是同桌。
小范出生八个月就患上了小儿麻痹症，父母带他看了不少医生，就是不见好，后来干脆不看了，任由他倚着小方凳一翘一拐地走。
小浦和小范的家住得很近。开学第一天，小浦跑来约小范一起上学，他将小范的双手搂到他的脖子上说，以后我就背你上学，看你搁着凳子走路的样子，象蜗牛爬似的，等到了学校，早放学了！
那天，小范趴在小浦的背上睡得香甜甜的，口水将小浦的肩膀抹得滑润润的。
从那时起，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小浦就背着小范去上学，从没间断过。每学期学校和班级里评奖，老师都把助残模范奖投给了小浦。
二
上初中后，小浦13岁，小范14岁。
两个男孩虽然还在同一所中学读书，但班级换了，小范成绩好被抽到了快班，小浦成绩一般被分在了慢班。慢班放学比较早，小浦就会坐在操场边或围墙角落，边做作业边等小范。下课铃一响，小浦整好书包冲上二楼，背起轻得象片树叶的小范飞快地往家里跑。这阵子农忙，小浦不仅要帮家里收割稻子，还得上后山扒拉番薯藤喂猪。
但是，无论怎样忙，小浦没有忘记背小范。这样，一背又是三年。初三快毕业时，上面来了红头文件，说县上要评选助残模范，给了学校一个名额。通过老师和学生代表无记名投票，助残模范奖当之无愧给了小浦。
三
初中毕业后，小范因成绩优秀被县一中录取，小浦则跟着做泥工的表叔到广东打工去了，从此，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
高考后，小范被南方一家大学破格录取，但家里人都为此发起愁来。以前，小范家境尚可，父亲是当地一家工程队的施工员，后来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不幸被钢管撞断了脊梁骨，变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人。经济来源断了，只好靠母亲打零工赚点辛苦钿养家，填饱肚子尚可，可这读大学的费用上哪筹集啊？天无绝人之路，开学前几天，不知哪位好心人从上海给他寄来了三千元钱，加上大学里的减免政策，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那张汇款单上的字小范似曾认识，但就是想不起来，取款时小范留了个心眼，将汇款单手抄了一份，日后如能碰上那个好心人，也好做个凭证。
四
大三时，小范碰到了一位贵人，据说是上海一家大医院的主刀医生，也姓范。范医生被小范所在的大学聘为客座讲师，经常给小范和同学们讲课。那天，范医生仔细查看了小范的病腿后，果断地说，你这腿现在动手术还有治愈的希望。小范听了既兴奋又彷徨。范医生打了个电话，然后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院长说了，所有费用可以考虑全免……
从手术室出来到卧床静养的那二个月里，小范明显感觉自己的病腿有了点知觉，当医生将绷带和线拆掉让他走几步试试时，他呆住了，瘸了二十五年的他竟然能直立行走了。
一个不眠之夜，小范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小浦。小范拉着母亲的手说，以后得好好谢谢小浦，医生说如果当初没有人背着我上学，骨头都要变形，手术就难了。母亲说，已经谢过了。谢过了？小范有点不信。小时候小浦背你，家里是付了钱的，每学期三十元，再说，因为背你他还得了那么多奖，可以抵消了。小范有点吃惊，过了好久，他长叹了口气，唉！怪不得那么起劲，原来每学期是发了工资的！
五
重见小浦（正确地说是老浦）是在十年后的一个秋天，那年，老浦35岁，老范36岁。
老范带着县爱卫办的工作人员去老家检查环境卫生，家乡的面貌变了大样，村民们都住进了新型的农庄。他看到一家农庄门口挖了三四只大坑，就责问街道干部这是谁家的？
干部说是老浦家腌咸菜用的。哪个老浦？就是以前曾经背过您上学的那个老浦。旁边一个年迈的村民告诉老范说。大家都喊老浦出来，县里的老范来看他了。可他躲在屋里就是不吭声。
老范知道老浦为啥不出来见他？没法子，老范只得关照街道干部帮老浦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挖了几个坑，原先的全部填掉。在主要交通干线旁挖坑实在太不雅观，不符合环境治理精神。
六
三年后，老范调任市文明办主任，在基层报上来的一份材料上，老范看到老浦被推选为市助残模范特别奖候选人选。老范详细看了评选理由，说老浦还是小浦的时候就9年如一日背着一个残疾男孩一起去读书，现在又驼着背经常背一个瞎女孩涉过陀螺河去上学，五天前不幸被洪水冲走，至今下落不明。老范眼帘模糊了，提笔将老浦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只有他知道老浦的心灵还不够纯净。
七
若干年后，老浦的儿子夯地基造新房时，从一个老墙洞里扒出一包用油布裹得严实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写给老范的一封信和一大叠钱，有2元3元的，更多的是1角2角的毛票，清点了一下，不多不少刚好360元。
老浦的儿子将信和钱转到已经退休的老范手里。看着信笺上似曾熟悉的字迹，老范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他翻出那张珍藏多年的汇款单，虽然已经有点泛黄，但信和单子上的字迹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那就是老浦。
老浦的信写得很简单：范兄，以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为了背你而偷偷拿你娘的工钱，还得了那么多模范奖状，惭愧啊，家里实在太穷了。但这么多年来，我一分钱也没有动过，完好保存着，希望有机会还给你。另外，你一定会问当年的三千元是谁寄的？老实说也是我，那是我在广东一块砖一包水泥背着挣的，我不想你瘸着腿和我一样出去打工，将来能奔个好前程……
一瞬间，泪水模糊了老范的双眸，恍如五十年前，他趴在小浦的背上睡得香甜甜，口水又将小浦的肩膀抹得滑润润的。
（责任编辑 徐曦 xuxi1133@soh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