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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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3年

穿过熙熙攘攘的小市场,前面是过街天桥。

  桥头,一个卖艺老人正弓着腰,一手提着一把破二胡,一手端着一只豁牙露齿的碗伸向路过的人。卖艺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始终堆着笑,似乎他认准下一个路过的人一定会掏出钱来丢进他的碗里,老人会送他一曲《二泉映月》,他只会拉这一首曲子,但是很娴熟。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儿子的班主任打来的,一定又是催学费的事。

  我没有接,任凭电话“吱里哇啦”地叫着,我希望给电话那边的印象是我在忙工作,没听见。

  我端着手机,注视眼前这个卖艺的老人,不知怎的,见他破衣烂衫满脸络腮胡子的邋遢样子,我的心底里竟然生出一丝丝的安慰。我朝他微微一笑。

  哪知道那老人很会见机行事,忙把破碗伸向我,翕动着嘴唇颤颤地说:“给点钱吧,我给你拉一首曲子。”

  手机铃声停止了,我收起手机,开始煞有介事地翻着衣兜。我从上衣口袋开始翻,然后是裤子兜,接着把手伸进上衣的里怀,认真地翻找着。老人不错眼珠地看着,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他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马上要收获了,喜悦之情从露着黄牙的嘴里准备随时蹦出来。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卖艺老人的手机。他把破碗递给我,示意我帮他拿一下,然后忙掀起厚厚的衣襟,掏出手机侧到一边去接听。

  我端着破碗,尴尬地杵在那里,心里不禁苦笑:要饭的都要带着手机,社会真是进步啊!

  一个小女孩从我跟前走过,掏出五块钱放到我端着的破碗里,捞愣了一下: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演练过伸手要钱的场景,又一一给否定了,太丢人!第一次还真张不开嘴。我还没想好说哪一句台词,小女孩像快乐的天使般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卖艺老人笑嘻嘻地转过身来,一边掖好手机,一边伸手从我手里拿回他的那只破碗。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见他是从哪里抠出来三块钱,递给我,嘴里哼哼地说:“这是你的,咱俩平分。”

  “这怎么是平分?你该拿三块,碗是你的。”

  “没有你在这端着碗,这五块钱就错过啦,你该拿大头儿。”

  “不行,不行,这是你的摊儿,你该拿大头儿……”

  我们俩你推我让地争执了好半天,让我哭笑不得了!这时—个卖糖葫芦的打一旁经过,卖艺老人从那三块钱里抽出一张,拣五毛钱的糖葫芦买了两串,一串交给我,连同那两块钱,另一串别在他的破自行车车把上,龇着满口的黄牙,爽朗地笑着说:“这回算是平分了吧。”

  我认可地点点头,接过糖葫芦。

  “早前儿我也会蘸糖葫芦,这东西天越冷就越脆,吃着越甜!”老人看着我说:“你是来这里找活干的吧?”

  我的脸感到有些发烫,忙说:“是啊,我经常看到你在这里,一天收入不少吧?”

  卖艺老人没有接我的话茬,像是在自言自语:“老了,没啥能耐,要两个买药钱,有别的法儿谁愿意吃这下眼食啊!”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接着说:“生活就这么回事,年轻那会不觉得啥是苦,啥都是甜的,靠着一把子力气养家糊口还不成问题,老了就不成了,尤其是老伴儿这一病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的家人,我是说你的子女们不能帮衬一下吗?”

  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半天没说话。我有些自责,也许我的话揭了老人的伤疤,忙说:“我觉得你和老伴儿相濡以沫这样也挺好的。”

  “嗯,尽管她病歪歪的,可还能陪我说说话,有她躺在床上我就有了活下去的劲,我也就知足了。”老人一边说一边把二胡装进车把上的布口袋里,“我该回了,老伴儿来电话了,她一个人在家一定是憋坏了,把这串儿糖葫芦带给她,一定会高兴的!她好长时间没见过糖葫芦了。”他笑呵呵地说。他笑得很开心,就像是给老伴儿带去她期盼已久的礼物,她回赠老伴儿—个热吻一样。

  卖艺老人推着自行车一瘸一拐地躲闪着过往的行人,小心呵护着车把上别着的那串冰糖葫芦,生怕哪个莽撞鬼撞丢了他送给老伴儿的礼物。原来他是个严重的跛腿人。

  手机响起来,是有人给我介绍了个搬运的工作。我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凉凉的、酸酸的、甜甜的,一直沁入我的心底。我举着那串火红火红的冰糖葫芦,大步向干苦力活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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