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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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7年

(1)

  

  夜幕降临的时候,张勐驾车回到了荔景花园小区,拎着一包熟食疲惫地往家里走。老婆夏嫣失踪一周了,他没有心情做饭,一直是从超市买熟食对付肚子。

  走进自家楼道时,张勐听见前面有男女嬉笑声,抬头一看,血直往头顶上涌——前面有对男女正搂抱着上楼,那女人的背影像极了他老婆夏嫣。好啊,找你找得那么辛苦,你竟然就在老子眼皮底下和人鬼混!

  张勐攥紧了拳头,紧走几步想上前去给那男人一顿老拳。这时,声控灯突然熄灭了,楼道里漆黑一团。

  张勐焦急地跺了跺脚,灯居然没亮。真是见鬼了,这破电灯早不坏晚不坏的。张勐抱怨着摸出打火机揿亮一看,哪里还有那对男女的影子?而他已然跟到了自己家门口。

  他们能到哪里去呢?才短短数秒钟,他们消失得竟然比鬼都还要快。也许是自己工作劳累加上老婆失踪的烦心事,搞得神经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吧。

  张勐又累又饿,懒得再去想,开门进屋,准备吃饭。他去厨房拿来刀和碟子,取出买回的卤猪心,切开一看,猪心里面汪着一团猩红的血,显然是没有熟透。

  张勐拿起卤猪心正准备扔进锅子里煮一下,门铃响了。

  张勐透过猫眼一看,门外站着的是他老婆夏嫣。

  夏嫣进门就搂住张勐的脖子狂吻:“老公,可想死我了。你出差走的那天,我接到娘家人报信,说我姨突然去世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或许你正在飞机上吧。于是我就一个人去了。谁知我姨住的那山旮旯,也没电话,手机没信号。这不,给我姨过了头七,我就赶回来了。”

  “哼,谎话编得挺像。该不是外出找野男人鬼混了吧?”张勐想起回家时在楼道上见到的那一幕,不禁火起。

  “你这死张勐,恁没良心!我19岁就跟了你,10年了,你居然不相信我。你讨厌我了,不想要我了,就明里说,少给我来那些个弯弯绕,埋汰人!”夏嫣说完,扭着优美的小身段进了卧室。张勐看着她迷人的腰身 ,感叹,唉,这女人就只剩这么点好了。

  张勐回头去看桌子上,脸上顿时现出惶惑之色。桌上卤猪心中间那团猩红的血不见了,就像是两瓣被挖去了核的桃子。一根晶莹的丝线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他向上看了看,什么也没有。这猪心上的血去哪儿了呢?

  这天晚上,张勐和夏嫣两人都累了,吃过晚饭,冲了凉,两人早早地都睡下了。

  

  (2)

  

  三天后的晚上,张勐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睁眼一看,身边空空如也,夏嫣不见了!他又发现有一根晶莹的丝线悬吊在自己脸上,顺着丝线看上去,张勐僵住了,四肢发凉,不能动弹。他看见天花板上有一张人脸盯着他,朝他诡异地笑。那张脸居然是夏嫣的脸,只是那脸上诡异的笑似乎凝固了一般。不一会儿,那张脸开始慢慢地移动,张勐的目光也随那张脸移动。那张脸移向洗浴室,最后在洗浴室上方消隐不见了。

  张勐找来梯子,攀爬上去,用手在那张脸消失的地方轻轻摸索,发现有一处松动,用力一顶,洗浴室上方开了一个洞。搞什么名堂?张勐骂了一句,居然有人在他家洗浴室上方开了一个洞,可他知道楼上已经很久没住人了,那家人半年前到美国去了。

  张勐伸头朝里探视,里面黑咕隆咚的。张勐下了梯子找来手电筒,爬进了楼上的房间。一股湿乎乎的腥臭扑鼻而来,空气凉飕飕的,就像进了冰窖。

  “张勐,来找我啊——你不是要找我吗,来啊——”张勐突然听到一阵瘆人的笑声,那声音如同魔咒,像是在呼叫他入地狱。

  “谁,是谁在那里?”张勐壮着胆子问。

  那声音戛然而止。

  “夏嫣,你搞什么鬼,你究竟是人是鬼?”一会儿鬼脸,一会儿诡笑,张勐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许久仍没有回音。四周死一般的沉静,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黑暗都浓缩到了这里,粘稠得化不开,充足了电的手电筒的光居然照射不到周围一尺见方的地方。恐惧如一张网,毫不费力地网住了他。

  “咝咝咝……”张勐耳畔传来一种古怪的声音。张勐侧转身拿手电筒一照,被周围的情景吓呆了——整间屋子的天花板和墙壁都在蠕动。显然不是地震,因为他感觉不到地面的晃动,但那天花板和四壁的确是在连绵起伏地波动。

  张勐走过去借着亮光凑近了看,天哪,他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墙壁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蜘蛛,它们爬来爬去,不知是有几千只还是上万只,多得叠了起来,简直看不到原来的墙壁和天花板。个头大的蜘蛛竟然有酒盅那么大,贼亮的小眼睛盯着张勐。张勐浑身上下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肉麻感。

  “张勐,救我——”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叫他。

  

  (3)

  

  张勐扭头发现角落蜷缩着的一团白白的东西,好像动了动。

  那团白色的东西似乎站了起来,渐渐变大了。

  “张勐——,我是夏嫣啊,十天前,我被人绑架到了这里……”

  但那声音与夏嫣的声音迥然不同。张勐有些疑惑,不敢上前。

  “张勐,快来救我啊……”那团白影在向他移动。走近了,张勐才看见那是一个人。那人发白如雪,身上缠满了亮晶晶的蛛丝一样的线。最可怕的是,那人身上有好几个小洞,不断有蜘蛛从洞里进进出出。

  张勐吓得后退几步,看见那人的胸口竟然挂着他给夏嫣买的铂金钻石项链。

  如果这具虫子的寄生体是夏嫣的躯体,那么,那晚敲门进来,与他缠绵了三天的女人又是谁呢?难道是夏嫣的鬼魂?

  张勐仿佛要崩溃,目光发呆,口中下意识地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那具虫子的寄生体依然在向他一步一步地移动,突然,那具躯壳的肚皮鼓了鼓,“嘭”的一声膨胀开了。紧接着无数的蜘蛛如蓄满水的水库里的洪水,在开闸的那一刻喷涌而出,“哗啦”一下,顷刻间就向张勐涌来……

  “啊!”张勐终于受不了,整个人都崩溃了,他连连后退,突然一脚踩空,顺着梯子滚了下去。他爬起来神智不清地打开自家的门冲了出去。

  张勐疯了。

  那具虫子的寄生体不动了,慢慢地蹲下身,吃力地蠕动着。像蝉脱壳一样,从那具皮囊里面钻出了一个男人,他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朝角落里招了招手。一个女人慢慢地走了过来,嘴角展现出一种动人的妩媚笑意。这个女人竟然是夏嫣。

  

  (4)

  

  当晚,在张勐的卧室里,夏嫣和那个男人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两人都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兴奋。

  “总算搞定了。算他张勐命大,没能要了他的命。”那个男人一把揽过夏嫣,“如今张勐的老婆是我的了,张勐的公司也将是我的了。”

  “美得你,以后公司的事情我说了算。都怪你养的那两只畜生不听话,害得要老娘亲自出马。”

  一番激情缠绵过后,两人沉沉地睡去。他们不知道,黑暗中,两个黑影正眨着贼亮的眼睛趴在天棚看着他们。

  凌晨两点左右,从荔景花园张勐所居住的楼里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然而没有人去理会。

  一个星期后,这幢楼里的住户,闻到张勐家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时,才想到报警。

  警察破门进去,在卧室的床上发现了两具尸体,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细心的刑警发现,卧室顶上悬吊下两根极细的晶亮丝线。

  尸检发现,这两具尸体,既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任何伤痕和伤口,与寻常死亡无异。但法医解剖时发现,两具死尸的心脏尽管外表没有异常,但里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吸了一样,就像个干枯的丝瓜瓤子。

  

  (5)

  

  这天早晨,张勐在精神病医院里收看本市早间新闻,电视里正在报道荔景花园小区双尸奇案。看着看着,张勐的嘴角浮现出一缕诡异的笑。

  下午,精神病医院的院长突然带来了两个警察,院长对张勐说:张勐,这两位是市刑侦队的戴警官和何警官。他们有事情找你了解。”

  戴警官说:“我想你一定看了今天早上的新闻,关于荔景花园双尸案,死者是你的妻子夏嫣和一名男子,请你跟我们到局里协助调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呆在医院里,我什么都不知道!”张勐紧张地说。

  戴警官严肃地说:“张勐,我们有确凿的证据控告你谋杀。走吧!”他朝何警官一使眼色,何警官立即上前把张勐铐住了。

  回到公安局,何警官从一个黑色塑料袋取出了一个东西:“张勐,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那是一个已经变色的猪心。张勐一见,脸色刷地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原来张勐所住小区的一个清洁工有从垃圾池里淘废品的习惯,近来她多次在张勐家楼下的垃圾池里发现新鲜的猪心,她感到既疑惑又可惜,终于有一次忍不住把猪心捡回家,准备做给家里的小猫吃。谁知她拿刀切开一看,外表看来很新鲜的猪心,里面竟然干枯得像丝瓜瓤子,只剩下纤维组织。她当时还以为是猪心冰冻久了的缘故。直到小区发生双尸奇案,她才报了警,还帮警方找到了张勐最后一次扔掉的猪心。

  戴警官说:“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夏嫣和那个男人的奸情,一直在寻找机会除掉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在你之前采取行动了。幸运的是你无意中买回的猪心救了你一命,心细的你很快发现了他们企图驱使噬血毒物人面蜘蛛杀死你的阴谋,于是买来猪心驯服了人面蜘蛛,迫使他们改变了杀人计划。夏嫣知道你们家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史,就在你的饮用水里放了迷幻药,使你心念一动,便产生幻觉,再利用蜘蛛屋来恐吓你,一心要诱发你的精神病。那天晚上,他们以为阴谋得逞,谁知反遭蛛杀。因为你从你近来容易产生幻觉、看见鬼脸等异常现象中,早就识破了他们的第二计划,于是你做了防备,将计就计,装疯了。当晚,你驱使早就被你驯服听你使唤的人面蜘蛛杀死了夏嫣和那个男人。”

  张勐叹了口气,说:“戴警官,很佩服你们的侦查分析能力,但有一点是不对的。是的,我的家人几乎每个人都有过精神病史,但我是个例外,因为我是被父母收养的。这一点,夏嫣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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