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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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15年

每月初一十五,濉州都要开集。方圆百里的百姓像潮水似的涌入濉州,把自己的收成或是手工艺品拿到集市上换点散碎银两,应付日常开销。所以,每逢集市,濉州城大街小巷就会人挨人、人挤人,端的是十分热闹。
  在集市东南角,有一隅地方,端坐一个老年画者,独眼,十指细长,白发长髯,仙风道骨。
  更绝的是,老人画画不用笔,只用指掌。画的山,轻灵俊秀;画的河,鳞波荡漾;画人物,惟妙惟肖;画花鸟,活灵活现。
  老人姓刘,于是濉州人叫他“独眼刘”,老人听了,笑笑,也不计较。
  每有求肖像者,独眼刘让那人坐了,仅存的一只眼里精光一现,寥寥几笔,来人的脸就跃然纸上;再几笔,连神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或笑、或怒、或悲伤、或哀婉……与真人一般无二。
  一个铜板一张,童叟无欺。所以,独眼刘的摊子前总是挤满了人。
  正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天,地痞黄天霸领着三个手下,到处闲逛,看啥好拿啥。进城摆摊的多是农户,慑于黄天霸的淫威,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黄天霸挺着大肚子,迈着八字步,摇晃到了独眼刘面前,“呸”地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葡萄皮,指着独眼刘说:“一只眼的老怪物,给大爷画幅画,画好了,大爷赏你俩葡萄吃;画不好,大爷把你的爪子掰折了,看你还拿啥得瑟。”
  “哄”的一声,三个随从发出一阵坏笑。独眼刘没作声,挥手让面前的人腾出地方,指了指小凳子,示意黄天霸坐下,黄天霸大马金刀地坐到了独眼刘对面。
  独眼刘一只眼盯着黄天霸,另一只干瘪的眼睛突然射出一道精光,只一眨眼工夫,光就熄灭了。
  只见黄天霸“扑通”一声跪在了独眼刘面前,磕着头说:“大爷,我错了,不该对您老人家不敬!”说着左右开弓,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只几下,竟双颊红肿,看来不像是假打。
  三个随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跨步上前,想搀起黄天霸,可一碰到黄天霸的手,竟然像着了魔似的,也不由自主地跪下扇起了自己的嘴巴。一袋烟工夫,个个嘴角都滴答滴答流出了鲜血。
  独眼刘像没看见似的,兀自对着画板悠闲地画着没完成的画。
  “好!活该!”一个被黄天霸欺负过的摊贩带头叫起好来,人群中发出一片叫好声。
  “够了!”独眼刘的嘴里发出一声轻喝,声音虽小,却极有威严。黄天霸和三个手下像得了特赦令一样,停下手,乖乖地跪着。
  “还不快滚!”独眼刘一声怒喝,黄天霸和三个手下抱着“猪头”,低眉顺眼地走了。
  “咋回事?到底是咋回事?”逃到家的黄天霸质问手下。
  “我们也不知道啊,一靠近他我们就蒙了,双手不听使唤,这老小子肯定会点啥!”三个手下猜测道。
  “真他妈邪门,老子可丢不起这个人!”黄天霸牙根咬得咯嘣咯嘣响。
  月黑风高,六个蒙面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独眼刘住处,钢刀映着寒星,冷森森的。窗纸捅个窟窿,一阵白烟灌进屋里,不一会儿,噌噌噌,几个人鱼贯跃入房中。
  火把亮起,但见独眼刘端坐床上,一双精目倏地一亮,旋又闭上了。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六个人就像臣子见到了皇上,毕恭毕敬地挨个走到独眼刘近前,独眼刘伸出右手,在每个人左颊上摸了一下,六个人恭恭敬敬地退出,带上房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翌日一大早,距濉州两百里外的清风寨就像滚油里倒进了一盆凉水,一下子炸开了锅。
  原来,那日黄天霸吃了亏,连夜赶到清风寨,向他表姐夫——大寨主响马头子草上飞诉苦,草上飞闻听,拍案而起:“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哼!和我们作对,他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清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草上飞聚集了八百多人马,为非作歹,欺压良善,百姓恨之入骨,官府几次围剿均被草上飞逃脱。后来草上飞花重金买通了知府,官府对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黄天霸就是清风寨安插在濉州的耳目。
  是夜,草上飞亲自挑选了五名心狠手辣的杀手,六个人一起下山,这才有了黑衣人夜闯独眼刘住宅的一幕。
  稀里糊涂地赶回清风寨,早上起来,草上飞对着镜子一照,发现左脸颊被写上了一个黑色的“恶”字,他赶紧用水冲洗,可不沾水则已,沾了水,“恶”字像贪吃蛇遇到了食物似的,迅速膨胀变大。
  起初只有鸡蛋那么大,一盏茶工夫,已经长到鹅蛋那么大了,还伴随着阵阵恶臭。同去的其他五人,无一例外。
  “这老匹夫!”草上飞暴跳如雷,赶紧找来附近所有的郎中、名医,可他们一个个都束手无策,折腾了三天,草上飞半张脸都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恶”字,看起来就像小鬼下凡似的,恶臭难闻。
  “大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还得找独眼刘!”师爷的一句话,点醒了草上飞。他吩咐人赶紧备上上等好礼,金银细软、绫罗绸缎。
  一行人赶到独眼刘住宅时,哪还有独眼刘的影子。只见大门上写有两句话:“放屠刀种善因必结善果;去暴戾转和泰恶从心除。”
  草上飞思忖良久,磕头行礼。
  他不敢怠慢,解散了清风寨,天天吃斋念佛,用手里的钱粮资助百姓,半年后,脸上的“恶”字逐渐萎缩,最后变成了一个痦子。
  百姓拍手称快。闲暇时,看着独眼刘画的肖像画,嘴里不停地“啧啧”称赞的同时,也啪啪直拍大腿,后悔没让独眼刘多画几张。
   选自《小说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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