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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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4年

人如果只靠吃饭活着,那饭就不叫饭,叫饲料。
  雪花飞扬的一天,父亲戴着礼帽,身穿黑色棉袍,顶着怒吼的西北风,朝黄河边的渡口疾走。
  父亲奉命给冀鲁边区的八路军“纵挺”支队送封密信,这封信关系着这支部队的生死存亡。
  父亲经常在这条道上行走,对哨卡伪军的盘查一般都能应付自如。
  然而这天,父亲乘坐的渡船在靠近对岸滩头时,突然感到异常,哨卡不仅增设了许多伪军,还有鬼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所有上岸的旅客。
  父亲暗自揪紧了心,但表面上却淡定从容,他提着棉袍下摆,迎着那个哼着京戏的马脸伪军走去。
  “马脸”瞅了父亲一眼,接着又瞅了一眼,然后变长声音问,从什么地方来?父亲说,高苑。“马脸”冷笑一声说,编吧,共党八路最会编了。
  他一招手,另一个伪军便端着枪抵到父亲胸前。“马脸”开始在父亲身上乱摸,摸着摸着就摸到了父亲藏着信件的棉袍衣襟。
  父亲顿时感到有股凉气唰地一下直冲脊梁,但他仍然冷静地摘下礼帽,朝“马脸”弯弯腰,并掏出两包香烟和几张“准备票”递过去。
  慢!“马脸”突然揪住父亲的衣襟说,这是什么?他的脸上有了得意的狞笑,想蒙老子,你这棉花里藏的什么?父亲平静地说,老总,那是几张钞票,不瞒你说,俺生来胆小,有几文小钱就喜欢揣在烂棉絮里。
  父亲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表说,老总给行个方便吧。父亲话音未落,“马脸”猛然劈手夺过怀表,另一个伪军则用匕首挑破了父亲的衣襟,棉袍顿时豁开了一道口子。
  事已至此,父亲突然出拳,猛击“马脸”的鼻梁,同时一个侧踢腿,把另一个伪军踢出两米开外,就在时间凝固的瞬间,父亲转身飞奔。
  枪声响起,喊声一片,岗楼的机枪迅速织起了一张火网。父亲拼命飞奔,左躲右闪。
  这时,他看见了高坡上正来接应他的联络员张明,然而子弹覆盖过来,他感到左腿一麻,便栽倒在地。子弹洞穿了他的左小腿,鲜血顺着两个弹孔汩汩流淌,这时伪军、鬼子蜂拥而来。
  把信毁掉!父亲飞快地暗忖,不,密信必须送达目的地。他想刨开土地,埋掉信件。因为张明见他到这里,一定会过来寻找,但黄土冰得如同铁板一块,短时间根本无法刨出一个坑来。而敌军已追到眼前,千钧一发之际,父亲灵机一动,快速把信件卷成香烟大小,塞进左腿的枪眼里。枪眼的进口虽小,但里面创面却很大,足可藏下一团信纸。
  这时,鬼子已站到父亲的跟前,领头的佐官“哇哇”地喊着。父亲右膝支地,飞起左脚向他踢去,鬼子条件反射,举刀劈来,一刹那,刀起腿落,那封密信也随之落地而藏。
  父亲的身子顿时抽空一般倒地,血色点燃了那个早晨的雪光,花一样静美。父亲微笑着在地狱与人间徘徊,他被敌军拽着的身子,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斑驳的血诗。
  父亲被拖走后,张明抱着父亲的残腿返回了部队。
  许多年以后,父亲拄着拐杖非常得意地说,他借用鬼子的挂刀,砍掉了自己的一节小腿,又借用小腿把情报送了出去。嘿,父亲兀自笑着说,用一节腿,换回一支部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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