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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终于从昏迷中慢慢醒来。睁开眼睛，见父亲红着双眼坐在床边正静静地看着她，便吃力地问，你咋了，没睡吗？
父亲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说，你没醒来，我也睡不着，这下好了，总算醒过来了。医生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呢，只要保养得好，一周后就可以出院了。
母亲点点头，轻轻地笑了笑。父亲说，你身子弱，再睡一觉吧。母亲听话地点点头。
母亲再醒来的时候，父亲赶紧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端到了床边。来，吃点吧，医生说，你得多少吃点儿。母亲却叹口气说，唉，不知道咱儿子还好不好，我刚才迷迷糊糊梦到他了。啊，梦到他啥了？父亲的表情有些吃惊。梦到他又长高了，还当了班长呢。母亲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神色。说啥瞎话呢，梦到当班长是有可能，梦见长高咋会呢，他都二十好几了。父亲说着，背对着母亲，悄悄地擦了擦眼睛。
第二天早上，母亲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父亲笑着举着一封信说，你看，咱儿子来信了！母亲着急地说，快，给我念念，写些啥呢？父亲便从信封里拿出信来，展开，念起来：妈，听说您做了手术……啥，你把我做手术的事儿给儿子说了？不是说不说的吗？母亲嗔怪地看着父亲。父亲咧嘴一笑，说，我寻思着，咱儿子该知道嘛，不过，我没说那么严重，只说是个阑尾炎小手术，叫他别担心。见母亲没说什么了，父亲又开始读信：妈，儿子远在边防，任务在身，不能回来看您老人家，您一定要好好保养，地里的庄稼活儿也别管那么多了，先养好了病再说。您不要太节约，养病要跟上营养，该吃的就吃，让咱爹多给您买些补品。对了，忘了告诉你，咱们部队又加工资了，随信给你们先汇五千块钱，慢慢积攒了再汇来，您一定要保养好身体……
听完信，母亲欣慰地笑了，咱儿子懂事多了，知道说些暖心窝子的话了，还挺中听的呢。父亲就笑了说，那是，咱儿子就要提拔了嘛。真的？母亲欣喜起来。不是你梦见的吗？父亲笑着说。母亲差点笑出了声。父亲赶紧摆摆手说，别大声笑，小心伤口。母亲就掩了嘴巴，嘴角却有一丝掩不住的笑纹。
住院的那几天，父亲每天都给母亲读一封儿子的信。父亲说，知道母亲住院的事儿，儿子一并写了好几封信一起寄了，说要在母亲住院的日子给她些安慰呢。儿子在每封信里对母亲说了不少贴心的话，母亲每每听着，就舒心地笑，有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了又说，真好，咱这儿子越来越懂事了，咱养这一个儿子顶人家养几个呢，他爹你说是不是？父亲便赶紧应和说，那是，那是，咱的儿子嘛，错不了。
出院回到家里，母亲养病，父亲在家附近做农活，隔一会儿便回家看看母亲，给她倒杯水，陪她说会儿话，陪她一起看看电视。母亲有时也撑着从床头拿起父亲买的水果，慢慢削了给父亲喂到嘴里，看着父亲吃得香香的样子，母亲就笑了说，你就像咱儿子小时侯，贪吃。听到说儿子，父亲就愣一下，却马上又笑了说，对，咱儿子是我的儿子嘛，父子咋不像呢？母亲就快乐地笑了，父亲看着母亲笑，也笑了，皱纹挤得满脸都是，密密匝匝的。
隔个十天半月的，父亲便给母亲读儿子的信，那些信里都有着许多令母亲高兴的事儿。儿子说，他又立功了，母亲就笑了说，咱的儿子就是争气，不是孬种；儿子说，他要提拔当班长了，母亲就笑了说，提拔了好，好找女朋友呢；儿子说，他的一位高中女同学给他写信了，他们有可能谈朋友呢，母亲就开心地笑了说，我快有儿媳妇了；儿子说，他们营地虽然冷，冰天雪地的，但是可有意思了，不上岗的时候，就逮兔子，捉山鸡，可好玩了。母亲听了也笑，还说，这小兔崽子，还皮，跟小时侯一样……
在儿子温暖的书信里，母亲度过了她人生的最后时光。那天，母亲要走了，她拉着父亲枯瘦的手，泪水流得老长，老长。她说，他爹，你说句实话，咱儿子是啥时候牺牲的？
父亲吃惊地睁大眼睛，继而号啕大哭说，就在你动手术那天，我原想不让你知道的，你咋……
母亲吃力地说，我不认识字，可我看得出那字不太像咱儿子写的。是你吧？可苦了你啦。我想，只要你高兴，我就假装不知道……他爹，我就最后一个心愿，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地过，找个老伴儿吧，别太苦了……
父亲的泪水成串成串地，落在母亲渐渐冰凉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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