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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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7年

我,赵二傻,不,赵守富,本市“新新人类形象设计公司”的总经理。几年前,我还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理发匠。可是,短短的几年,我白手起家,迅速完成了创业到资本积累。现在,我已不是当年的二傻了,当初只想把肚皮混饱,连讨个老婆都不敢想。如今我不仅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夫人,还偷偷地养起了二奶。只要我愿意,养三奶、四奶也不成问题。我何以有今天这般光景呢?让我从头慢慢道来——

  三年前,我在乡下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到城里一家发廊打工。一天,来了一个时髦漂亮的小伙。“啪”,小伙子阔气地甩出一张百元大钞,说要去参加电视台“最佳风度先生大奖赛”,让我给他来一个绝顶时髦的发型,只要他满意,这一百元权作小费。我一听高兴坏了,心想这理发不外是平头、板寸头、小分头、大背头、三七开、二八式……我不敢说样样精,可是门门会啊。我根据他的脸型和气质,给他理了个前卷后直的发型,简直棒极了。我美滋滋地捧着镜子,等待他夸奖。谁知他看后勃然大怒:“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来这土掉渣的玩意儿,我要的是酷!酷,你懂吗?”我不懂什么是“酷”,但我知道顾客不满意就得再来。我花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重新给他理了一个发型,他还是不满意。无奈,我只好打足精神,又连着理了几个。我累得气喘嘘嘘,结果统统被他“枪毙”了。他脾气越来越坏,大喊大叫,就差没有对我动手了,引来很多人围观。老板也来了,一副要炒我鱿鱼的表情。我知道这下完了,不由对他既气又恨:你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我饭碗砸了,我也让你人不人,鬼不鬼的!于是闭着眼操起剪刀,“嚓、嚓、嚓”,几剪子下去,他好端端的发型顿时目不忍睹。我仍不解恨,又倒上一瓶定型胶。等睁眼一看,我的妈呀,他的头就像落汤鸡的屁股!我想起刚学手艺时,有次不小心失手,被师傅重重赏了几个耳光。此时,我吓得腿都发飘了。突听他一声惊呼:“哇,真帅,简直他妈的酷毙了!”没等到我回过神来,他打着响指手舞足蹈奔向了电视台。

  更让我吃惊的是,他在比赛现场上刚一出现,立即引起全场轰动。他的发型惊绝四座,获得评委和观众的一致赞誉,最后毫无争议当选为“最佳风度先生”。掌声、鲜花、签名、热吻,他在电视上出尽了风头。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说出了我所在的发廊的名字。马上,数不清的红男绿女涌进发廊,指名让我为他们服务,等我理发的队伍堵塞了交通。

  我一举成名了。某天,我正在发廊忙着,突然来了两群人,各自绑来了一男一女。一打听,我才知道:这两个人是本市有名的书呆子,整天钻在书本里,不思嫁娶,误了婚姻,愁坏了家人。今天特地绑来,让我为他们改头换面,包装包装,“推销”出去。他们的父母用哀求的口吻说:“赵大师,行行好吧,一定要让孩子酷起来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毫不犹豫如法炮制。你听,剪刀削发的声音都是:“酷、酷、酷!”两个书呆子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无一不是又哭又笑,疯疯颠颠,寻死觅活的。但是,没过几天二位即被追求者生拉活拽扯入洞房。我的几剪子,结束了他们长达三十多年的单身生活。市报在头版头条推出题为《无往而不利的“酷”》,盛赞我对大龄青年的杰出贡献,同时宣布一个“酷”时代的到来。

  这时,我才真正领略到“酷”的魔力,总算明白什么叫“酷”了——原来“酷”就是作践自己。你要想“酷”,只要想方设法糟蹋自己就成了。大彻大悟后,我再也按捺不住,我也要“酷”一把。谢绝发廊老板的高薪挽留,我成立了自己的形象设计公司。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原本清纯的打工妹回乡时,倾其所有来我的公司“酷”了一回。披肩发改成了“板刷”,用发胶做成刺猬状的冲天式,再把脸涂成白亮亮的“石膏板”,眼圈描成黄色,嘴唇抹成黑色,手戴黑手套,胳膊裹着白网套,上穿“半截腰”,下穿“超短裙”,中间露个肚脐眼。因她母亲属狗,又买了一只汪汪直叫的长毛玩具狗作礼物,傍晚时犹如幽灵进了家门,竟把母亲吓得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这件事情刺痛了我尚未泯灭的良知——我自小无父,独爱老母。当年老母力排众议,求人给她的二傻起了个“守富”的学名,尽管我一天学没上过,还是感激她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今天我推销的“酷”竟然吓死了一位母亲,我是杀人犯啊。我决定关闭我的公司,让该死的“酷”见鬼去吧!读者看官,以上这些就是我的自白。我求求大家不要再作践自己,不要再让我赚这昧良心的钱了……

  【责任编辑何光占 hefang2955@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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