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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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8年

黑狗是我在乡下结交的朋友。将狗视作朋友,也是一种缘分。假若,不是我喜欢钓鱼,是不会有机会结识黑狗的。

  周末到乡下钓鱼,摩托车总得有地方存放。鱼塘不远处,有户老乡。我说明了来意,老乡欣然应允。老乡家有一条黑狗,就是后来成为我朋友的那条黑狗。黑狗见我到来,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用鼻子嗅着我的皮鞋。因是初次相识,为了给它一个好印象,我从挎包里摸出一块烧饼,扔给了它。黑狗叼着“城里烧饼”,跑到一边啃食去了。

  就这样,每次到乡下钓鱼,我都要丢给黑狗一块烧饼,让它尝尝“城里烧饼”的味道。黑狗总是吃得津津有味,冲我摇晃尾巴,表达友好和谢意。它吃了我给的烧饼,会整天陪伴在鱼塘,对我显得格外亲密。

  是的,每当我出现在村口的时候,黑狗都会远远地跑过来迎我。

  可是,没过多久,我却在老乡家看到了惨烈的一幕。那天,我来到老乡家,刚把摩托车停好,就听见黑狗在院子一角发出了悲惨的嚎叫。黑狗被铁链子栓着,四条腿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腿肚子往下流,染红了地面。黑狗一边流泪,一边嚎叫,拼命要挣脱铁链子。

  “怎么回事?”我问老乡。

  “别管它,乡下狗,命贱!”老乡冷漠地说。

  我靠近了黑狗,打量着它。莫不是它惹下了什么大祸,遭到了主人的惩罚?我从挎包里摸出“城里烧饼”,丢到了黑狗的面前。黑狗看看我,低下头,默默地吃了起来。我的心头不由得冒出一丝怜悯,恳求老乡放开它,为它治病。

  “不能放,咬伤人怎么办?”老乡说。

  我打了个哆嗦,后退了几步。黑狗疯了吗?难道它接触过疯狗,被传染上了狂犬病?我再次打量黑狗,看到它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它不是狂犬病。”老乡说。

  “不是狂犬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心里有几分恼火。毕竟,狗也是一条生命。

  “哎!”老乡长长地叹了口气,“它正在戒毒!”

  “戒毒?”我以为听错了,从未听说过给狗戒毒的。

  “它目前是脱瘾阶段,这是最难熬的阶段。”

  “它怎么会染上毒瘾的?”我忍不住问。

  “先生,怎么和你说呢!”老乡望着我,神情显得很复杂。“给狗戒毒,其实是为了给我儿子戒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更糊涂了。

  “索性对您实话说了吧。我儿子染上了毒瘾,他没信心戒掉,逼得我们想出了这个主意,让狗给他做榜样。我把儿子吃的毒品喂狗了,先让狗中毒,再让狗戒毒。我相信,狗能做到!狗能做到的,我儿子就应该能做到!我要让儿子看看,狗是怎么戒毒的,狗是如何战胜痛苦的!”

  我无话可说。老乡的土办法,也许是有效的。可让一条无辜的狗,承担这么巨大的痛苦,我想不通。难道,狗的生命就该受到冷漠对待吗?

  老乡告诉我,他把儿子锁在屋子里了,正在接受脱瘾训练。老乡问我,要不要看看他?

  我摇摇头。

  我推上摩托车,离开了老乡家。这个周末,我没有心情钓鱼了。我在心里咒骂着吸毒者,早几十年前,乡下的吸毒者,是要被人灌大粪的。

  三个月过去了,我始终没到乡下去钓鱼。我的脑海里盘旋着黑狗的惨状,不忍心再看到它遭受痛苦的场面。

  终于,我还是说服了自己,到乡下去看望黑狗了。虽然,我和黑狗交往的时间不长,但它毕竟是我在乡下的一个朋友。

  到了老乡家,我扎好了摩托车。老乡看见我来了,笑着招呼儿子过来和我见面。老乡欢喜地告诉我,儿子戒毒成功了,多亏了黑狗的示范,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老乡的儿子憨态可鞠,望着我傻笑。

  我的目光却在搜寻黑狗。我四下里瞧着,却看不到黑狗的影子。莫非,它在戒毒中死去了不成?我正在胡思乱想,黑狗从院门口进来了,像往常一样,围在我的身边走来走去,用鼻子嗅着我的皮鞋。我从挎包里掏出“城里烧饼”,弯下腰喂它。黑狗看了看烧饼,竟一口没吃,病歪歪地走出了院子。

  我跟出院子,看见黑狗拱进了一垛柴禾里。

  老乡告诉我,戒毒康复后,黑狗就不进家门了,每天都自己拱进柴禾垛。

  老乡引着我,凑近了柴禾垛。

  须臾,我们看到了震惊的一幕:黑狗死了!真的死了,蹬着腿儿死了!

  说什么好呢?我知道,黑狗是等着我来看它呢。我来了,它看了我一眼,便默默地告别了这个人世。

  

  【责任编辑 徐 曦 xuxi1133@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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