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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人民医院大门口，贾淑珍就跑过来接过我的礼品，满面堆笑地说：“你听谁说俺家朝贵病了？你们在一个单位共事多年，能来看看他我就感激不尽了，还破费买礼品干啥？”
尽管心中充满了对韩朝贵的不满、甚至仇恨，但冷不防被贾淑珍接去礼品，又听她说出这番话，我也只能竭力挤出笑容，讷讷地说：“听说老领导病了，来看看老领导。”
走到病房门口，贾淑珍扯着嗓门喊道：“老韩，看是谁来看你来了？”
韩朝贵慌乱地从床上下来，没顾上穿鞋就跑过来紧紧握着我的手，脸上写满慈祥的笑：“快坐，快坐，近来忙吧？吃个橘子吧，我女儿拿来的橘子。”我摇了摇头说：“老领导，身体快康复了吧？你快到床上躺着。”韩朝贵兴奋地说：“你这一来我的病全好了。你不吃橘子吃香蕉吧，淑珍，快给顾科长剥香蕉。我知道你们总是忙，我总是闲。最近我儿子捎回来两瓶五粮液，周末到我家坐坐，也让我领教一下你的酒量。”我如实说道：“最近戒酒了。”“戒酒是好事，喝酒不是好事，不是有人说喝坏党风喝坏胃吗？你戒酒是对的，我全力支持你，要不到我家里搓搓麻将，下下象棋？总之你去后，你愿意干什么我都会尽力奉陪……”
韩朝贵滔滔不绝地说着。在他喝茶的时候，我急忙站起来说：“老领导，你要多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我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身后传来了韩朝贵透着失望的喊声：“千万别忘了，哪天到家来。”
贾淑珍撵上来颤着声说：“谢谢你陪他说了半个小时的话。我知道你恨他，他在位的最后一年没少给你小鞋穿，但他有他的苦衷。如今他退下来了，请你一定原谅他。我知道你不是来看他的，这二百块钱是你的礼品钱，请你一定收下，也请你原谅我的唐突做法。你不知道我家老韩常站在窗前痴痴地往院中看，知夫莫若妻，我知道他在盼过去的同事……”
告别后，贾淑珍还在我身后颤着声喊：“千万别忘了，哪天到家来。”
后来，我眼前总是浮现着韩朝贵孤寂的身影，就常常将这个故事讲给我的亲友听，并完全彻底地原谅了韩朝贵局长。因为在岁月的迁徙中，我们终究会有老的时候，都会从某个工作岗位上退下来。
有一次我在韩局长家陪他喝酒，岁月毕竟不饶人啊，昔日海量的韩局长饮少辄醉。他盯着我的脸说：“小顾，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严厉要求你，常常批评你，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吗？因为你是个人才，是个干事的人才，局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与副手有矛盾，我怕自己退下来他当一把手后把你当成我的人排挤你……”
我愕然，双眼湿润，心里热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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