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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9年

一天,我在湖边散步,欣赏那田田莲叶,淡淡荷花,却与张晓燕不期而遇,就是这次相遇让我做了一次好事,也做了一件糟糕的事。

  一缕湖风,夹着生生的凉爽,从湖面上削过来,捎来一串弥漫着青绿的暗香。

  脸小、身材瘦弱高挑、戴着近似眼镜,表情有点忧郁的张晓燕,坐在湖边的一张凳子上,面对着湖泊,目光从镜片后漏出来,扑闪着,带着令人发寒的翅膀,遮了天,遮了湖泊。

  我们的话题从她刚刚考入北青大学谈起。

  张晓燕的声音怪怪的,水寒风阴的,谷主任,我不想到北青大学念书了。

  她说这话不打紧,像一根荆条子,抽得我从凳子上站起来,目光勾紧了她的脸。

  你真是这么想的?北青大学可是国家的最高学府,是多少人向往的地方,有的学生想都不敢想,而你却凭借多年寒窗苦渎迈进了门槛,这容易吗?

  那一时刻,假若不是我与张晓燕在游人如织的湖边,假若她不是个女孩子,假若我与张晓燕没有一点亲属关系,假若我是她的老师,我一定会站起身对她怒吼,这不是脑袋少一根筋吗?

  我想了许多个“假若”,她的忧郁网住了我的心。

  她咬着嘴唇,抬起头,目光迎送着湖面的清风,像一朵飘起的芦花。

  谷主任,我们家供不起我,母亲去世了,父亲下岗,重病在床,况且弟弟今年也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

  张晓燕扯了扯衣襟。

  这是好事啊,一家一年出了两个大学生,还是重点大学,你还考上了北青大学,这太值得庆贺了。我与你非亲非故的,都为你们姐弟二人高兴,但一家供两个孩子同时念大学,也的确是个负担。

  我开始对张晓燕偏激的作法有点同情了,但还是不能改变我对她不成熟作法的偏见。

  我又问,你为什么要放弃上大学呢?

  此时,潮湿的湖风把湖水吹得打皱,一波一波的。

  张晓燕把头埋迸伤心里,用脚揉着地面,声音小得像蚊子。

  爸爸说了,只能一个人上大学,我作为姐姐的,决定让弟弟上大学,

  考上北青大学太不容易了,一座城市有几人能考上北青大学?不去上学,兴许你的一生是另外一种走向。

  张晓燕说,我爸爸实在供不起我了,看到父亲的样子,我实在受不了,又无能为力。她朝水天连接处望了一眼,眼泪吧喀吧嗒落了下来,淌成两条小河。

  我的心立即不好受起来,忽觉一股凉气从身后爬进心里,无心观赏这美丽的湖光山色,强烈的同情心网住了整个心灵,我是名记者,可以借助媒体的力量呼吁社会,伸出援助之手。

  后来,在我一番认真采访与精心包装策划后,稿子一见报立即在社会上引起轰动,一股热议浪潮席卷而来,张晓燕考上北青大学无力上学一事,牵动着每一个读者的神经。

  关注成了一波一波的浪,接着,事情发生了。

  一位女士说,谷主任,这个报道一定是真实的吧?张晓燕的学费我负责了,不就是几万元钱吗?没问题。最后又解释说,她是做建材生意的,这点钱对她来说,就是少买几瓶化妆品了。

  另一位女士说,张晓燕的家庭太困难了,我要供她上大学,直到她研究生毕业,我家正好没有女孩,我要把她当作女儿来对待。

  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一个关心连着一个关心,一个温暖挨着一个温暖。

  大街小巷竖起耳朵,听到了哗哗的呼声,我的心也有了活蹦乱跳的喜悦。

  一时间,报道像石柱子砸进了湖里,全国的读者都来关注张晓燕了,张晓燕一时成了“新宠”。

  事隔几天,是在她的家里,听到了这样的事情,两个女士因为争着要捐助张晓燕,随意切割着她的心情。

  一位李女士说,张晓燕就是我的干女儿,任何人不准插手捐助她,这辈子就喜欢女孩。

  一位童女士说,从上大学起,一直到整个读书过程结束,包括读研,包括参加工作,包括结婚嫁妆,我都一手包了。

  不知怎的,一股说不出的通畅从心底升腾,为解决张晓燕的学费,为她不会放弃上北青大学。

  我离开张哓燕的家,她默默把我送出家门,一言不发,刺刺的太阳晃得我眼睛发痛。

  我说,这两个女士好像者阴艮喜欢你。

  张晓燕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笑得很勉强,勉强的笑里却分明藏着几分无奈与凄寒。

  我最后一次见到张晓燕是在客运站,她咂了一下嘴唇,除了苦,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谷主任,我们全家都谢谢你,我母亲九泉之下看到我和弟弟上大学,也会非常高兴的。

  我说,晓燕,好好学习吧,这回上学不用愁了,这么多人来关心你,你真幸福。

  这话说完,我以为张晓燕一定能赞许我的观点,没成想,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有点不解了,难道张晓燕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又为什么呢?

  张晓燕这回没有低着头,我发现一种苍凉的东西,在她的瞳孔里凄厉地划过,谷主任,我一会儿就上车走了,北青大学我会去的。

  这就对了,我点了点头。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我再到那个湖边散步,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荷花蜷缩在湖风里打着瞌睡,已经开始凋谢,湖水散发出怪异的腥味。

  后来,在张哓燕入学后,在学校,在她生活的城市,“向社会讨要”等字眼灌满了她的耳朵,还有不少媒体接二连三采访了她,已经完全脱离了当初我报道的目的与味道,张晓燕入学时只带走了五千元钱,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资助的,她没有接受社会任何的帮助。

  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震惊的消息,张晓燕住进了精神病院,她病得不轻。

  

  [责任编辑 何光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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