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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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0年

蹦蹦的场子一侧摆放彩桌子,彩桌子不能冲着西方摆放。蹦蹦艺人认为东青龙西白虎,白虎当头坐没灾必有祸。这是蹦蹦艺人的禁忌。就像要把“梦”说成亮子,把“画”说成墙皮子一样。彩桌子上摆放胡琴锣鼓等乐器,彩桌子左右是文武场,桌子后坐着等待登场的艺人。

  蹦蹦开场之前,拿单的艺人拿单请客人点戏,点到的那位艺人登台,拿单的艺人一般是巧舌如簧,能把活人说死了把死人说活了,鼓动百姓点戏具有煽动性,点的戏份越多份子钱越多。其余的唱包头的坐在彩桌子后等待,喝水嗑瓜子但不能吃梨等物。唱罢一出戏,拿单的艺人请客人继续点,点上一场戏的客人不再点了,就示意请“上让”或者“下让”。点不到的艺人只能坐在彩桌子后,相当于现在的运动员坐冷板凳。这是蹦蹦艺人所谓的压板凳。

  那日,大辽河班子前后脚来了两位搭班唱戏艺人,一个自称艺名镇辽北,来自龙江漠河;一个自称艺名山里红,来自吉林榆树。二人三十出头均唱包头的。俗语讲,尼姑奔庵,艺人奔班。艺人搭班不仅为唱戏,还为相互之间照应。江湖不是一个人的江湖。

  镇辽北入班显得不同凡响,红裤绿袄满头叮当银饰,噼噼啪啪嗑着瓜子皮儿,如缤纷的白雪花飘落,坐在彩桌子后未出场就迎来注目,这种现象百姓叫铺地红。再看山里红不上妆不打扮不嗑瓜子,那么缩坐在凳子的一头儿,不急不躁不温不火不气不恼,目光如水一般静静看着场子。看客点了镇辽北的一出《纲鉴》,镇辽北张嘴就赢得一片喝彩,镇辽北唱得稳板头准字清腔圆。台下的百姓像抽了大烟上瘾,有乡绅一连点了镇辽北三出戏。压板凳唱包头的就像糟了一场霜打,目光躲闪着不正视台下百姓,唯恐被点了名字与镇辽北同场唱戏,相比之下就见贵贱成色了。而山里红依然目光如镜泰然处之。分份子钱时,其他唱包头的诚惶诚恐受之有愧的样子,山里红接过份子钱依旧不卑不亢。

  兄弟可以用这块钱打一壶酒喝了!镇辽北对山里红道,暗示这是额外的赏赐。

  山里红居然就打了一壶酒喝了,然后在下处酣然入睡,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次日晚上,开场就有人点镇辽北和山里红。原来是镇辽北私下使坏,有意要让山里红难堪下不了台。镇辽北与山里红坐一条板凳,镇辽北猝不及防猛然抬起屁股,以为会闪失掀翻山里红,哪里预料山里红似乎扎着马步,依然稳稳当当地坐着。镇辽北过来拱手与山里红道,咱俩谁先唱头码?山里红客气道,还是老哥开门红,俺随着唱二码罢了。

  镇辽北也不谦让不客气,唱一出大戏《大西厢》。俗语说的好:会唱大西厢,银子挣两筐。《大西厢》是艺人的拿手好戏,也是蹦蹦艺人的必修课。镇辽北引来一片叫好。第二场,山里红一身蓝底白花小袄,一枝粉里透白的野芍药花儿,自然又随意地斜插发髻中,一个婷婷玉立的美人坯子。山里红不唱大戏只唱《观音赐箭》小唱。干净利落,满腔满调,板头地道,精雕细琢一般,观众目瞪口呆泥塑一般,半晌才知道叫好喝彩。

  二人各自唱罢一出,依然有人点俩人的戏。镇辽北当仁不让选了《下南唐》。依然是一出蹦蹦大戏,是艺人唱得较多的戏,观众早已耳熟能详。百姓流传这样一句俗语,唱好《下南唐》,请你住上房。上房是上宾的住处。足见这出戏的难度和欢迎度。镇辽北演绎得声情并茂。待到山里红登台时,依然是一出小戏《华容道》,一字一句一腔一调绣花一样,就像一点点剖开一块儿美玉。百姓听得如痴如醉手舞足蹈。想不到山里红四两拨千斤,把那么大的压力一下子化解了。

  百姓再点二人的戏份,镇辽北报戏名是《鸳鸯嫁老雕》,以为山里红一定以一出小戏出场,不料山里红低声对镇辽北道,俺也不唱小戏了,俺也唱《鸳鸯嫁老雕》罢了。

  镇辽北听罢忽然蹲下身子冲班主道,俺白日吃坏了肚子不能再唱了,请班主与大家伙说一声,俺实在对不住了。

  镇辽北当晚就离开了戏班子,后来改艺名叫一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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