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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你问我的职业,其实从我一进门你皱了一下眉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其实,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出卖肉体的人。我是一个娱乐行业的从业人员,用社会上的话说,就是三陪小姐。但是三陪小姐也不都是一样的,就像你们医生,也是专业不同。一般意义的三陪,就是陪舞陪酒和陪睡。我属于不陪睡别的都陪的,陪唱陪跳陪醉赔笑。
我哪儿不舒服?我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服的。这样吧,我就按顺序从上往下说。
先说眼睛,干,疼,怕见阳光,视力也越来越弱。刚才来的时候我就戴着墨镜,不是我装酷,确实见不得太阳光。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大小各式各样KTV包房里陪客人,那里的光线很暗,而且都是彩灯。职业注定我们永远在暗处,就像我们的名声永远见不得人似的。
耳朵,以前我的耳朵听力很好,我妈在很远的地方喊我一声就能听见。现在不行,声音小一点就听不见,刚才你问我哪儿不舒服我就感觉你的声音很遥远。有时候还产生幻听。你知道,那种地方就是制造噪音的地方,高分贝的音乐总在耳边炸。客人来这里就是寻找刺激,用嗓子喊,吼,说脏话,才觉得刺激。整夜整夜在这样的环境里,钢耳朵也受不了。
嗓子就不用说了,客人经常说我的嗓音沙哑有味道,其实我原先不是这样的,很甜美的。现在经常发炎,我的包里总带着什么含片什么喉宝。我以前是讨厌别人喝酒吸烟的,但现在我已经有好几年的酒龄烟龄了。给客人敬烟敬酒,你自己也必须会,客人才喜欢你。你不吸不喝,客人会逼着你的,再说,不会吸烟喝酒,就不可能在这个行当干下去。一边喝酒一边吸烟一边唱歌,你说,那嗓子能好吗?
肩膀的关节疼。我们的工作服基本上都是吊带衫,暴露是我们的最大特色。你去那种地方挑选陪你的小姐,肯定也喜欢穿得少的,客人希望我们光着身体最好。三九天我们也必须这样穿。肩膀总在外面露着,夜夜如此,不得病就奇怪了。我认识的几个姐妹都这样,遇上下雨天肩膀酸疼难受简直就想拿刀子砍。
胃就不用说了,又酸又胀,总是感到里面有只小手在挠。只要陪客人就得往里面装东西,啤酒,饮料,零食,吃得越多,消费得越多,老板越高兴,留下继续干的可能性更大。唱一晚上就得吃一晚上。一些回头客唱到半夜,还得把咱们带出去,继续吃继续喝。每天都这样,胃就不是胃了,简直是个小仓库,垃圾箱,不坏才怪呢。
还有——乳房,我都怀疑是不是得了乳腺癌。睡觉的时候偶尔能把我疼醒,疼得一跳一跳的。以前我的乳房很饱满的,现在不行了,又松又软。当然是男人捏的。男人来这里就是找乐的,我们的乳房就是男人最想把玩的东西。不瞒你说,我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男朋友还没有碰过呢。现在一天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捏它揉它。每天凌晨回到房间,我都要用消毒水一边又一边洗,我还是觉得它脏。医生,如果它真的坏了,将来我的孩子吃什么?
我不舒服的地方还多着呢。比如头疼,腰酸,失眠,我早都靠吃安眠药睡觉。医生,我最难受的,是这里,心。总是慌乱的。我们工作的压力大啊。每天要面临客人的挑选、挑剔,我们永远被动。在没有得到客人的钞票之前,我们必须时刻提心吊胆。我还必须撒谎,跟家人,跟朋友,不能暴露身份,像干地下党一样。还必须会说假话迎合客人,什么时候脸上都得笑。面对这样高负荷的压力,这颗拳头大的心,没有爆炸就已经万幸了。是不是?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典型的职业病。是,干什么职业都有职业病,我们这算是高危职业,因为安全也是一个问题。我离开再找一个工作?你跟不少的摸了我捏了我的客人说的一样,你以为我喜欢这一行,你以为找工作那么容易,大学毕业的都找不到工作,何况像我们这样的人。去打工?我以前就是打工的,可那哪是上班,简直就是卖命,老板根本就没把你当人,工资少还拖欠,说不定哪天就炒了你。而且也容易得职业病。至少有尊严?笑话,加班加点挣不了几个工资,那能叫有尊严?陪客人陪好了至少不会拖欠工资,对吧。
我知道,我不得这种职业病也会得另一种。一样。我知道你们医生治不了这种病,其实我今天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想来说说,说一说好受一些。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有病。
哎哟,老板来电话了,这么说来客人了,好了,我得走了。这是我们店里的名片,对,叫红月亮。为什么叫这个名,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几乎看不到月亮。什么时候你去吧,我陪你唱歌跳舞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