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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哲平拿了张白纸，算账。纸上的字写了不少，他左算右算，还是毫无胜算。一只苍蝇摇着翅膀在他身边自由飞翔，飞得他头疼，他拿起了拍子，追逐这只讨厌鬼。
“怎么还不去报名？”费科长推门进来，吓了范哲平一跳，赶紧舍弃穷追的目标，一面请费科长坐，一面拉开抽屉，把那张写满了字的账单放进去。
费科长看着范哲平做的这一切，不动声色，脸上是惯常的意味深长的笑，范哲平一下子红了脸，窘迫无比。
“觉得没有希望？”费科长还是直奔主题，他和范哲平关系不错，说话不用虚套。
范哲平苦笑，什么也瞒不过费科长的眼睛。
费科长年近五旬，当了十几年的正科长，是机关里的老油条，如果不是时运不济，早该提副局长了，现在的几个副局长，没人敢在他面前摆谱，就连一把手江局也敬他三分。
老干部科的副科长升了官，自然出了个副科长的缺，局里组织大家竞争上岗，符合条件的人有六个，五个人报了名，只剩下范哲平还在犹豫。报名的五个人中，两个官二代，两个富二代，还有一个，是老干部科的科员，熟悉本科室工作。范哲平是平民的儿子，靠自己实力到了这个单位，拿什么和那些人比？
“我说你行，你就行。”费科长和范哲平一起出过工作队，他从来不打诳语，两个人在一起工作时，费科长主要动嘴，范哲平动手和跑腿，范哲平这人，有能力，也听话，费科长愿意和他搭档，这一次，作为老干部科长，费科长愿意叫范哲平来做副手，范哲平当然很高兴，很感激。
“这事，还是江局说了算吧？”见费科长主动来找自己，说话又这么直接，范哲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民主选举，五个局长，占六十分，四十个群众占四十分，江局长有把握让百分之六十的选票听他的，余下的一人一分，已经没有决定意义。
费科长点头，范哲平有智慧，知道权柄握在谁手里，群众打分只是个点缀，江局已经内定了谁，就是谁。所以，报名的五个人，有四个已经在拉选票，五个局长的门槛都快被他们踏破了。
“老梁一直没有拉选票，这说明什么？”费科长和范哲平分析。
“那就是说明，江局内定的人，就是老梁？”
范哲平再次得到费科长的表扬。但是，费科长说，他不喜欢老梁，老梁这个人，岁数偏大了一些，能力有限，拉山头的本事倒是不小，机关里山头林立，老梁有死党，也有仇敌，和这样的人共事，麻烦。
“这五个人，老的没能力，年轻的没经验，从工作角度出发，哪个也不如你小范，最主要，我俩关系好。”费科长知道范哲平的智商，该落人情的落人情，该承认能力的承认能力。
费科长出主意，让范哲平去拉群众票，群众票，肯定很分散，机关里的小集团有好几个，那五个人，没有一个吃素的，全都活跃在集团之中，只有范哲平，逍遥派，跟谁关系也不近，却也没什么敌人。
“你别忘了，你可是这些人的救命恩人。”费科长看范哲平始终鼓不起勇气，和他半开玩笑。
一个月前，单位组织旅游，大巴车开到一段下坡路，司机突然内急，下车方便，没想到，溜车了，车越走越快，满车的人惊慌失措，范哲平随司机一起下的车，比司机先回来的他，看到险情，飞奔过来，在汽车就要撞上护栏的一刹那，拉起了手刹，算得上舍己救人，如果晚拉两秒钟手刹，飞奔上车的范哲平，就是舍身赴死的屈死鬼了。
许多人一直在感激范哲平的救命之恩。
“这年头，谁都利益当头，救命之恩还有没有分量？”范哲平不确定。
“这四十个群众，只要有二十一个投你票，你就稳赢，别忘了，还有咱俩的票，二十三票，就算过半数，局长那五票，咱不要了。记住，你只要听我的，保证让你当上这个副科长。”费科长斩钉截铁，说完就走了，脸上依然是意味深长的笑。
报名就报名吧，范哲平心里想，报名又不损失什么。按照费科长的指点，范哲平报完名后，就到处拉选票，他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一边卖力气地到处赔笑脸，然后，又拿出他那张账单，重新算自己的得票希望。
四十个人，全部对范哲平笑脸相向，有二十多个人当面承诺投范哲平一票。还是有些人，说得很含糊，什么你放心吧，不用管了，范哲平知道，那也就没希望了，当然，承诺了的人，也不一定就兑现诺言，这种事，范哲平见得多了，虽然很多人对他的救命之恩再次表示了感谢。
做完这些，范哲平就静等费科长的消息。费科长吩咐范哲平，拜访五位局长，什么要求也不要提，礼貌性的，就可以了。
费科长看上去气定神闲，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转眼到了投票的日子，范哲平只好拿了准备好的演讲材料，忐忑不安地去念，念着念着，心里却突然生出豪迈，大不了就是选不上，慌什么呢？本来就没有希望的事。
大家都在台上表演了一番，重头戏就要开始了，发选票之前，主管人事的局长讲了这次投票的规矩，全局四十五人，不分领导和群众，所占权重相同，一人一票，公平合理。
全局哗然。
范哲平偷眼看看费科长，他就坐在自己旁边，费科长和平时一样，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头微微低着，谁也不看。
投票结束后，当场唱票，这事，在局里从来没有过。
范哲平以二十三票稳居第一。选拔范哲平为老干部副科长的公示一个小时后就贴上了局里的公示栏。
费科长没有来祝贺范哲平胜出，他给范哲平打了个电话，之所以出现今天的情况，全是费科长一手操控的。
五个参赛选手，自然都要拉费科长这个重要选票，然后，费科长对每个人都掏了心窝子，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为他们出谋划策，让他们动用了所有的社会关系，最后，有三位副市长打了江局长的电话，江局长女儿的领导也出面说了情，还有一个请出了江局长的老婆来施加压力，最后，江局长崩溃，谁也得罪不起，只好来个公开公平公正，让大家来掌控局面。
费科长这个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范哲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了班，范哲平垂头丧气地，去他姐姐的家。
姐姐一向疼爱范哲平，他要月亮，姐姐就没给过星星。
费科长的儿子，和姐姐家的女儿处着对象，两个人如胶似漆，姐姐却死活不同意，嫌费科长的儿子太丑，鲜花插牛粪似的。
范哲平皱着眉头，比选举前更六神无主，他想着费科长的话：“公示期间，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如果有人冒点坏，就前功尽弃了。”费科长还说，“记住，你只要听我的，保证让你当上这个副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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