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1 一个女人闯进来，嚷道：“我要举报。”
这个女人我是认识的。几年前，她无证驾驶，撞死了一个流浪汉。
这起交通肇事案一直留有疑点：肇事车辆里有酒味，但这个女人当时并未饮酒；流浪汉身上有个窟窿，这显然不是汽车撞击形成的。我们对女人进行了讯问，但女人始终只说一句话：“车是我开的，人是我撞的，我认罪。”当时，除了女人简单的口供，并无其他有力证据，而且上级又催着结案，这案子就草草了了。
我叫来记录员，开始发问：“你举报什么？”
女人说：“那回撞死人的不是我，是我男人全贵。”
我说：“你是替他顶罪的？”
“他在机关里工作，酒驾撞死了人，叫我顶罪，我能不顶吗？”女人说，“反正，我是个卖手机的。”
我说：“证据呢？”
女人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我们就听到了一段对话。
“我酒驾撞死了人，如果被判刑，我们这个家就完了，老婆，你帮帮我，我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你让我替你顶罪吗？我连驾照都没有啊！”
“没有驾照，不等于不会开车，你只要咬定，车是你开的，人是你撞的，其他的问题我会解决，我走了，你赶紧过来……”
女人掐断了录音：“这些够不够？”
我说：“它可能会将你男人送进监狱。”
“狗日的，当初和我一起站柜台时，整天围着我转，求我嫁给他，后来，他考进机关，就嫌弃我，没事儿总找我的碴儿，他撞死人，花言巧语让我顶罪，害我坐牢，现在，我出来了，他居然要和我离婚。” 女人骂道，“畜生！”
“当时，你是怎么想起来录音的？”我说，“他知道你有录音吗？”
“他这种人，我能不提防吗？”女人说，“我是不会让他知道我有录音的，他这种人本性难移，再耍个滑头把录音骗走，我岂不是要吃哑巴亏？”
临走，女人补充道：“你们休想包庇他，否则，我就去上访，就把录音放到网上去。”
2 全贵被拘留了，可他像个哑巴，死活不开口。
七八天后，全贵却主动要求交代问题。全贵说：“是吴德醉驾撞死了人，我是替他顶罪的，我是无辜的。”
吴德是全贵所在局机关的一把手。我说：“证据呢？”
全贵说：“在我手机里。”我让人取来了全贵的手机。全贵接过手机，摆弄了几下，我们就听到了一段对话。
“喂，吴局……”
“啊？你在里头，怎么还能打电话？”
“我在家里，我让我婆娘顶罪去了。”
“你婆娘？”
“我也是喝了酒的，不是醉驾，也是酒驾……”
“你婆娘不会供出我吧？”
“我压根儿就没跟她提及您醉驾撞人的事儿。”
“你放心，这一回，财务科长肯定是你的……”
全贵掐断了录音：“这就是证据。”
我说：“当时，你是怎么想到录下这段通话的？”
全贵说：“和领导处事，能不留一手吗？”我说：“刚开始你为什么不开口？”
“先前，吴德说他会全力保我，让我先扛住，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对我不闻不问，而且，我昨天还听说，他正积极要求援藏，想一走了之。”全贵说，“他不仁，我就不义。”
3 在吴德和全贵被关押期间，一个病歪歪的民工来到我们大队，有气无力地说：“我要自首。”我问：“你怎么了？”
“几年前的一天，我扛着一根钢筋，开着踏板摩托，撞了一个横穿马路的流浪汉，那根钢筋当场就把他戳死了，我看四周没人，也知道那条马路两端的照相机并不给摩托摄像，就溜了；后来，我听说，一辆汽车又撞上了流浪汉的尸体。”民工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那辆汽车的司机是无辜的。”
我说：“你现在为什么来自首？”
民工说：“我得了绝症，没几天活头了，我不说出来，就是死也不会安心的。”
4 又过了几天，我和纪委的一个哥们喝酒，聊起了这起离奇的案件。
两杯酒下肚后，哥们说：“还有更离奇的地方呢。”
我说：“什么情况？”
“之前，上头着实左右为难，既要保护领导，又要兼顾法律，所以，迟迟拿不出处理方案。”哥们说，“那个民工自首之后，上头才松了一口气，决定从轻发落。”
我说：“这有什么离奇的？”
“吴德和全贵刚刚被我们双规了。”哥们对我耳语道，“目前，这还是秘密。”
我说：“不是从轻发落吗？怎么还双规？”
“审计局的人每年都例行查账，查到吴德单位时，财务科的全贵正被拘留着，不少账都没来得及做好；而且，吴德光顾着忙自己的事，也没及时出面打招呼。”哥们说，“审计局的人心里能舒坦吗？就把这事儿给捅了上去，上头下来复查，查了几天，查出了大问题。”
我慨叹道：“怎么会这样呢？”
哥们说：“节外生枝呗！”
【责任编辑 何光占 xiaoshuoyuekan0@s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