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

大眼是范祚义的外号，他和我是同事。大眼的眼不但大，还黑，远远看去，你所看到的大眼便只有眼了。赵薇的眼够大的了，可和大眼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初进单位，我一直把大眼叫范老师，我一叫，同事们就笑话我，说，范老师范老师，烦不烦哪你？我说，那叫他什么？同事说，你看看他那双眼不就明白了？可我不敢叫他大眼，我一个新人，咋能叫人家外号呢？一天，有个什么会让范祚义参加，通知时我给忘了，直到会议即将开始，才想起这码事。于是，失急慌忙跑进他的办公室，我说，大……大字出口，才知道叫错了。范祚义见我窘态毕现，先自笑了，连忙为我解围，说，大什么大，叫大眼。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大眼，也算为以后叫他外号作了铺垫。

　　大眼眼大，而且黑，而且亮，招惹得单位的小姑娘眼热心跳，看见他那双眼，心里就像塞了一团乱草，不看吧，想看。看了，心里乱乱的、慌慌的，手都不知往哪儿放了。她们跟在大眼屁股后，大眼长、大眼短的，聊得热火朝天。大眼呢，脸仰着，看天上来去聚合的浮云。始娘们急了，说，大眼，你倒是说话呀。大眼便轻慢地嗯上一声，算是作答。计财科那个叫小雨的姑娘，为这双眼神魂颠倒过好一阵子，天天守在我们科室走廊上，为的就是看大眼那双眼。

　　单位里，最不待见大眼的，是那群年龄相差无几的小伙子。严格说，这些人的不待见其实是妒忌，你眼那么大，我们的眼不就显得小了？不好看了？逮着机会便痛痛快快揶揄大眼一番：我说大眼，你个大男人，眼长那么大干啥？专门勾女人？大眼说，你这话说得，眼大眼小，是父母给的，我自己能当这个家？

　　后来，那些小伙子就不妒忌大眼了，小眼同事一个个先后结婚，出双入对，过起了热呼呼的小日子。结婚早些的，孩子满地跑，抱着腿会叫爸叫妈了。大眼还是单身，独来独往，光棍一条。

　　29岁的大眼早已风光不再，屁股后没小姑娘跟着，也不再傲气地仰头，去看天上的浮云。上班时，大眼尽量溜着墙跟走，低眉翕眼，踩着自己影子走，偷了人似的。一到单位，咔吧一声锁紧房门，整整一天不露面。过去妒忌大眼的同事反倒急了，反过来为大眼的婚姻忙乎，跑前跑后，为大眼介绍女朋友。可说来也怪，介绍一个黄一个，介绍两个黄一双。大家不明白，咋了这是？小伙子长得不错呀，人大树高，眼又那么大，那么好看，咋就没姑娘愿要呢？计财科那个曾经迷大眼的小雨透露了玄机。她曾把大眼带到家里，她妈一见大眼，把摆上桌的七碟子八碗立马撤了，说，我累了，睡午觉去了啊。这就是逐客了，不同意了。大眼走后，小雨悄悄问她妈，怎么了这是？这不一帅哥吗，咋就不愿意呢？她妈说，因为他那双眼。小雨说，眼咋了？多迷人呀。她妈说，你是不是被他这双眼迷住的？小雨点点头，说是。她妈说，那双眼能把你的心搅乱，就不会迷了其他女人？日后少得了乌七八糟的事？

　　这就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年底，办公室调来个小姑娘，叫方静，未婚。男女同事极力撮合，方静就和大眼黏上了。可方静老也犹豫不决，心里不踏实：既然大眼这么标致，这么优秀，咋到了29岁还没女朋友？

　　一天下班后，方静挨挨延延没走，她说，李姐，你给我说实话，大眼这人到底怎么样？我说，不错呀，人品好，长得也帅，怎么了？方静说，既然这么优秀，他怎么一直拖到现在……我说，你看到大眼眼睛深处的东西了吗？方静摇摇头。我说，他那双眼就像大山深处的水潭，干净、单纯，和婴儿出生时没什么两样。这样的人，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花心，会背叛爱情。

　　方静笑了，说，李姐，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年龄相当，当初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大眼？我苦笑，说，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