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和爸爸离婚吧！王小丽凑近妈妈的耳朵，提高音量大声说。
你说什么？妈妈侧着右耳，一下子变成满脸的警惕，良心被狗吃了，天下有你这样当女儿的？妈妈狠狠剜了王小丽一眼。
王小丽噘着嘴。妈妈为什么不肯跟爸爸离婚呢？爸爸的做法实在太让王小丽愤怒了，每天都免费让王小丽观看家庭暴力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妈妈之所以侧着右耳说话，就是拜爸爸所赐，仅仅因为一双旧袜子没有及时洗干净，妈妈的左耳膜被爸爸的巴掌强烈问候了一下，破损后听力大为受损。
跟这样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爸爸过日子，亏妈妈还大言不惭说一辈子也不会离婚，都堪比古人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坚定了。
王小丽能做的就是暗地里替妈妈祈祷，下辈子不要再嫁给爸爸。
不知道是不是王小丽的祷告起了作用，爸爸的这辈子竟然很快就要结束了。
癌症晚期，这段时间，你们就尽量满足他的心愿吧！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
王小丽和妈妈悲痛欲绝，既使爸爸有再多的不是，人死债也灭啊。
没想到，妈妈的孽债却没灭，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人死三天颠呢，爸爸又把端到床边的稀粥打翻了，嫌熬得不够稠。
进来，你们给我进来！爸爸的怒吼声又砸进躲在门外的母女俩耳膜。
妈妈连忙擦干眼泪，堆起微笑，和王小丽一块走进病房，这已经是爸爸连续折腾的第七个晚上了。
老吴家还欠我们三万块吧！爸爸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这是一笔死账，追不回来的！妈妈为爸爸掖了掖被子。
去，马上去把三万元钱要回来！爸爸的语气不容置疑。
马上？王小丽睁大眼睛，说现在已经半夜了，大冬天的，妈妈可是几天几夜没休息了呢。
我说去就去，马上就去！爸爸的大手不停在被窝上挥舞，非得让我死不瞑目啊。
我立刻就去！妈妈见状不妙，拉着王小丽就跑。
妈妈！王小丽使劲甩开妈妈的手，泪珠儿忿忿不平地滚落了下来，你惯了爸爸一辈子，临死了，他也不让你好过。
他是快死的人了，你与他置什么气？妈妈和王小丽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里，寒风刺骨，王小丽冷得缩紧脖子。
半夜上门的债主，比鬼还难缠。王小丽躲在妈妈身后，看着妈妈像蜘蛛精一样死死缠住了老吴。
大半夜的，你让我到哪弄三万块？老吴摊着手，要不，迟几天，就几天？
迟？十年前你就说迟几天还，再迟我家老伴就见不着了呀！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抢天呼地号哭起来，你这三万块钱，可是我老伴临死前的心愿了，你连一个将死的人也不满足吗？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吴家半夜死了人。
等天亮，天亮！老吴搓着手说，天亮后给你们送到医院。
不用了！妈妈坐在地上捶着冻得发僵的大腿，我老伴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如果我空着手回去，他一发怒，就活活气死了！
老吴嘟嘟囔囔地说了句话，妈妈耳背没听清楚，站在一边的王小丽听得真真切切，老吴不屑地说，就老王那种暴脾气，亏你跟他过了这么多年！
妈妈拿着三万块钱走出老吴的家门时，冬日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短短的几个月里，妈妈的头发全白了。
这三万块果真成了爸爸临死前的心愿，等王小丽和妈妈赶回医院时，爸爸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妈妈抓起爸爸的手，把三万块钱放进爸爸的手里，哭着说别人欠咱们的最后一笔账已经要回来啦，你就放心走吧！
爸爸直瞪着眼睛，抖抖索索地把钱扔到地上，显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伴啊老伴！妈妈把爸爸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你就放心吧，你走后，我不会再嫁的！
爸爸嘴巴努力地张着，可惜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老伴啊！妈妈把头埋进爸爸的胸前，眼泪将胸膛打湿了一大片，我欠你的账也用一辈子还清了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爸爸的脖子使劲梗着，有呜咽声发出来。
妈妈抹了抹眼泪，吻了吻爸爸睁着的眼睛，说，放心吧！老伴，下辈子我还嫁给你！
爸爸听到妈妈的这句话，脖子一软，眼睛就缓缓地闭上了。
王小丽扑通一下跪在爸爸的床前，爸爸，你就是个债主哟，这辈子当了妈妈的债主不够，还约好了下辈子。
爸爸死后多年，妈妈果然没有起过再嫁的心思。王小丽发现，没有生活在家庭暴力下的妈妈，明显心情畅快了很多。
妈妈，你为什么对爸爸这样忠诚？有一天，娘儿俩依偎在—起谈心事。
不为什么，就为他有一样别的男人没有的优点！妈妈边纳着鞋底边说。
爸爸有优点？王小丽抬起头问。
忠诚呀！现在的社会，有几个男人不在外面拈花惹草？捡破烂的还会撩惹讨饭的，更别提那些有钱的男人了！妈妈笑着说，你爸爸，可是一辈子心身都在我这里。
王小丽走后，妈妈走进客厅，为老伴上了一炷香。她默默地看着镜框里老伴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像生前那样威严，那样不容置辩。
下辈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忠诚吗？妈妈喃喃地问了老伴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