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驴子

三驴子被五花大绑押到村东老榆树下的时候，日本鬼子的小钢炮还没响。

　　侯二爷一声令下，几个青壮年就把三驴子吊在了树上。刚把麻绳套牢，还没来得及踹他脚下的木凳子，鬼子的炮弹就吹着哨儿飞来了。

　　不偏不倚，炮弹就在老榆树下炸了，行刑的青壮年倒下仨，三驴子脖子上的绳子一松，人就掉到炸弹坑里了。

　　就这样，三驴子被鬼子的炮弹给救了。

　　围着看热闹的乡亲们呼爹喊娘地四散而逃。

　　菊花爹冲着侯二爷喊：凭啥这畜生糟蹋了俺闺女，就这么了了？俺菊花可是黄花大闺女，以后咋嫁人？

　　侯二爷阴着脸说，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摔晕的三驴子醒来的时候，人都跑光了。三驴子摸摸胳膊腿儿，完好无缺，爬起来，撒丫子就往村里跑。

　　跑到菊花家大门口，可巧就看到一个鬼子骑在菊花身上，正撕扯菊花的衣服，嘴里呜哩哇啦地叫唤。菊花胸前白花花的一坨就露出来了。

　　三驴子脑门子噌地就涌上来一股热血，拎起门旁的镐把子，一下子就敲到小鬼子头上。

　　吓蒙的菊花一看是三驴子，喊了一声：天杀的，三驴子！就捂着胸口直发抖。

　　三驴子拽起菊花就要往外跑，外面已经响起叽里咕噜的日本话。菊花便拉着三驴子往回跑，藏到了她家的地窖里。

　　一进地窖，眼一黑，三驴子就觉得胳膊上钻心地疼，菊花死死地咬着他的胳膊。三驴子忍着疼，不吭声，菊花半天才松开嘴说，抵了。

　　三驴子不吱声，他想起昨天在苞米地里的事儿。他眼瞅着菊花钻进苞米地，就鬼使神差地跟进去。

　　菊花解了裤子，蹲下，起来的时候，白花花的一团晃花了三驴子的眼。三驴子一下子失了人性，变成一头驴。三驴子嗖地一下蹿过去，饿虎扑食般把菊花按倒在垄沟里。

　　黑暗里，三驴子呲了呲牙。菊花看不见，要是看见了，肯定会撕了三驴子。

　　外面有响动，好像是小鬼子在四下里搜寻，两人忽然紧张起来。三驴子往菊花身前靠了靠，菊花往后躲了躲，三驴子又往前靠了靠，菊花不躲了，她后面靠着墙了。

　　菊花在抖，三驴子说，不怕。菊花觉出三驴子其实也在抖。

　　三驴子忽然想起小时候抓百灵鸟，老百灵鸟在青天上盘旋，唱着嘹亮的歌。他能听出它急促的歌声里满是焦急的担心，三驴子不上当，偏偏不理老百灵鸟，去那隐蔽的草窠里抓出一窝小鸟儿来。

　　三驴子跟菊花说，都说你是咱村的百灵鸟，你给俺唱一个呗。菊花说，滚！

　　三驴子又呲了呲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菊花，地窖还有别的出口么？菊花说，连着井呢。

　　后山村家家挖着地窖，有的人家地窖都互相连通，就为防兵荒防胡子。

　　三驴子说，我出去引开小鬼子，菊花在黑暗里一下子抓住了三驴子的胳膊。

　　三驴子抱住了菊花，勒得菊花喘不过气来。菊花没有挣扎，三驴子松开了手说，待在窖里。

　　三驴子爬到井口，探出头来，看见一个鬼子端着枪乱翻。三驴子慢慢爬出来，瞅准了小鬼子腰间的手雷，猛地扑了上去。

　　菊花在地窖里听到地动山摇的一声闷响，然后整个世界就死一样地寂静了。

　　三驴子的尸身埋在了村头的老榆树下，墓穴就着鬼子之前砸出的炮弹坑往下多挖了几锹。村里的张石匠连夜打了墓碑，碑上刻了端端正正五个字“陈耀祖之墓”。

　　侯二爷主持葬礼，他抚摸着三驴子的墓碑感慨道，唉，坑还是那个坑，三驴子却不是那个三驴子了。耀祖，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