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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大学毕业，我想留在省城找份工作，可李柯不同意我打工，他不想让我太辛苦，他说只要我在家待着为他做饭就好，生活不用我操心。
跟李柯在一起已经两年了，他是高我两届的学长，目前的身份是个小包工头，专门承接装潢公司的“私单”，正牌设计师做好图纸后，再由他找几个老乡来完成。
因为有固定的设计师朋友，李柯总是很忙，生意看上去很红火，他告诉我，他已经存了笔钱，只要再赚到装修的钱，我们就可以买房子了。他抬着我的下巴边吻我边说，我们将在这座城市里生根发芽。
我喜欢看李柯带回去的设计图，中式，欧式，地中海式……看到这些图纸我就有种强烈的冲动，幻想在那些漂亮的新房里会有什么样的男男女女。
那些美得如梦似幻的床幔，以及宝石般散发光芒的水晶灯，还有大大的浴缸，肯定跟现在的出租房里，在这张破床上的感觉会不一样吧，我不厌其烦地想象着那些细节，乐此不疲。
每晚，李柯带着一身浓重的“工地”味回来，我们吃过晚饭后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在那张不安静的床上折腾出些声音，最后相拥入眠。
那天晚上停电了。
在没有暖气的南方都市，失去空调和电暖气的房间里就跟冰窖没什么两样。我们像两只相依为命的动物，在黑暗的小巢里紧紧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李柯忽然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以为李柯会带我去酒店开房，没想到的士经过一家又一家灯红酒绿的酒店后却在这个城市以贵闻名的小区前停了下来。
电梯直上17楼，A座，当李柯用钥匙打开那扇银色的大门，当我见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家时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这套复式大宅客厅高约五米多，真皮沙发，真丝地毯，超大等离子电视，这一切都被水晶灯散发的金色光芒笼罩着，连精致的烟灰缸也在彰显着主人的富有。
李柯得意地介绍这里是他手上的一个工程，主人全权委托设计师的同学打理，所以这么有赚头的工程才会被他接到。现在已经装修完毕，只等最后一点小细节弄好就可以交房了。
李柯把我带到了主人卧房，这里的布置更让人惊艳，李柯贴心地在浴缸里放满热水，说：我们可以先来个鸳鸯浴再上床。我迫不及待地脱光衣服跳进浴缸里，李柯则沾沾自喜地点燃一支烟，看我。
温暖的水流抚过我冰凉的身体，当寒意褪去，连黯然的心底也觉得鲜活复苏起来。李柯也从没见过我这样笑，他的喉结活动了一下，眼中充满了炙热的渴望。
就在他脱下第一件外套的时候，门外面有响动。
李柯慌了，肯定是主人回来了。他怎么会这么晚来看房子？我们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怕极了，这可是在人家家里。李柯深吸一口气，让我小心别弄出动静，他出去周旋一下，然后我再找机会溜出去。
门关上了，我又羞又气，感觉好像在做贼。
接下来我听见李柯在跟一个男人解释，说自己是来取白天忘记的东西，后来卧室的门响了一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我待在水里不敢出声，幸好浴缸有自动加热功能，所以水并不会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越来越重，蒙蒙的水蒸气让人昏昏欲睡……
我仿佛看见李柯又回来了，他喃喃地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开始脱衣服。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走，我的身体软得不成样子，软体动物般整个贴在了他的身上。
当刺痛惊醒我时我才猛然发觉，身上的男人竟然不是李柯，这人嘴里散发着浓浓的酒气，身体也明显比李柯粗壮得多。我的脑子轰然炸响，他是这屋子的男主人。
“小泽，小泽……你终于回来了，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男人好听的声音带着热气在我耳边呢喃，他粗壮的手臂环着我，看来他喝醉把我当成别人了。
心乱得像一团乱麻，我惦记着李柯，他肯定在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左右为难之时男人的身体开始了抽动，一种骨头酥麻的快感向我袭来。木已成舟，除了将错就错我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水随着他的动作淌到了地上，我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份不该属于我的快感。
二十分钟后，男人趴在我胸前睡熟了，我小心翼翼地起身，穿上衣服。走出门口的时候，一个相当精致的女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裹紧身上不算名牌的外套，迅速走进电梯。
走出小区才看见李柯站在墙角下等我，午夜的风那么冷，他紧紧地裹着衣服，脸色发白。他把我抱进怀里，吻着我的额头说：亲爱的，让你受委屈了。
我说不出话来，任由李柯冰凉的粗糙的嘴唇吻我，我的身体还是暖的，我的头发里还带着那个屋子里的气息，甚至我的双腿之间还有一种清冽的充实感。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不敢告诉李柯，也不能告诉李柯。
从那天起，我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心如止水地看着那些设计图了。我进去过了，我亲手摸过那些家具，我甚至使用过那么高级的浴缸，我强烈地渴望着自己也能有那样的一个家。可是，李柯却让我失望透顶，他说那样太浪费，他的钱要攒起来开家装修公司，而我们的家只要布置得简单温馨就行了。
同样让我失望的还有李柯的身体，在那夜之前，李柯是我经历过的唯一的男人，可是，现在他满足不了我了。跟他躺在那张破烂的小床上我就意兴阑珊，任凭他怎么抚弄我的身体我也还是干涩的。
只有在我闭上眼睛回忆起那套漂亮的房子，回忆起那个男人，我的身体才会重新恢复柔软，在虚幻的想象中带我到极乐的最高峰，然后我们的小床会发出摧枯拉朽的咯吱咯吱声。
身体在欢唱，心灵却在哭泣，那种甜到哀伤的极致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失常。
在我的要求下，李柯开始带我进入那些未装修完和未交付的新房。
我们在一张又一张别人的床上颠鸾倒凤，李柯蒙上我的眼睛。在我的精神世界里，那个十七楼A座的男人挟裹着水汽的身影在脑海里飘荡，他的侧面正面，他的手臂和皮肤……
这个男人的一切细节在我的脑海中最后融合成一个完美的男人，我们共处在那栋奢华的大房子里。
我只知道，我一想他，身体就会立刻变得柔软多汁，而李柯就会在我身上颠簸到快乐得一塌糊涂。那段日子里，我的每一个梦不管开头如何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场背负着汹涌情欲和罪恶感的漫无尽期的放逐，而男主角始终只有十七楼A座的男主人。我只要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闻到那种熟悉的墙漆味和油漆味，我病态地迷恋着。
年底结过账后，李柯在一个不算大的小区买了套二手房。尽管户主写的是我的名字，可我笑不出来。
这套房子太小了，八十来个平方的两室一厅，灰蒙蒙的墙壁水泥的地板，还有卫生间里漏水的水龙头。到处都泛着陈旧的气息，而且位置就在一楼，虽然带个小院子，但窗外不过是一群胡闹的孩子和步入暮年的老人。这里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李柯径自沉浸在快乐里，他说他会贴最漂亮的墙纸，买材质最过硬的原木家具，他还会给我弄出一个得心应手的厨房和一个芳草萋萋的小院。我发不出脾气来。
婚期近了，可我的心里越来越不踏实，我总是想起十七楼A座的那个男人。以前是在做爱的时候想，做梦的时候才出现，现在只要我一闲下来，他整天都在我脑子里面晃。我必须把他写进每一段爱情故事里，才能稍微缓解一点对他的朝思暮想。
我决心冒一次险，去见他。我穿上自己最得意的衣服，每天在他住的小区附近长时间地闲逛，三天后，终于见到了他。
他开白色的宝马，经过我身边时停车问我，我们是不是见过，他说我很像他的一个朋友想请我去喝点什么。
我按捺住欢喜假装犹豫了一下，这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我们去了家酒吧，他比我想象中更风趣，酒一杯接一杯，怎么也喝不够……
又是疼痛让我惊醒，我全身赤裸地躺在他家的浴缸里，疼痛是因为他在用皮带抽我。“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惊慌失措。
“为什么？”他的脸上有陌生的狰狞，跟那夜的他完全两样，他咆哮着，“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那晚的出现才让小泽永远地离开了我！”
他用皮带抽我，用坚硬的皮鞋底踩我，手抓着我的头在浴缸边猛磕。在他越来越大的咆哮声中，我渐渐明白，原来那个叫小泽的女人是他的女朋友，装修这房子时他们正在闹矛盾。
那晚我出现时他以为是小泽回来了，没想到我走出门口时正好被小泽看见，她决定彻底分手。
后来他回想起那夜见过李柯，才想起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相是什么。他一直想找我，但工作太忙，正好我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
皮带，拳头，雨点般落在我身上，身体撕裂的剧痛彻底摧毁了我的梦，我没想到自己一直渴望的男人竟然是个虐待狂。
我日日夜夜酝酿着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这漂亮的屋子里充斥着我的痛哭和尖叫。
晚上，他开车出去把已经被折磨得昏迷的我扔在郊外。
当李柯在医院里见到伤痕累累的我时，不论他怎么问，我都只说自己被车撞了，肇事司机逃逸了。
我不能告诉他我究竟是为什么这样，为了我最后的幸福，这些我都不能说，自己的罪孽只能自己承受。
从那天起我的脑子一下子空了，我再也不想碰那些漂亮的设计图了。
出院后我每天待在家里，看着李柯带着人把那套二手房一点一点装修出来，渐渐地竟然有了美式乡村的感觉。看着新家，看着李柯，我的心一点点沉淀下来，不再浮躁。
结婚那天，李柯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他说这些时婚车正好经过十七楼A座的那条街，虽然已经事隔那么久但我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这些日子来，我宁可绕远路也不愿经过这里，那些齐整整的高层建筑的窗户距离地面实在太高，怎么看都有种距离人间太远的感觉，我不再渴望这个高度。
风扬起花瓣如同破碎的流年，一滴沉甸甸的泪落下来，打在我的手上，冰凉。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把这段往事深深埋进土里，让它腐败，消失，化为尘埃。尽管这样可能会让此后的人生，不再有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