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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雾霾，但没见过这么大的雾霾，五六米之内几乎辨不清人影。
心惊肉跳、犹犹豫豫地到了单位，霍然瞥见患有直肠癌的老柴笑模笑样地坐在办公室里，我脆弱的心脏不由“突”地又激烈跳了一下。
这是唱的哪出戏？不是刚动过手术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上班了？莫不成已经痊愈了？
一连串的疑问自然而急切地抛向我。我和老柴既是同学，也是同乡，当年还曾一同考入局机关，关系算是比较近的那种。
老柴热情地上前握手，他的步履节奏变得缓慢，本来一米八三的个子，现在佝偻成了大虾状，眼睛和颧骨完全塌陷了，让人不忍直视。
就他现在这副身板往人前一站，我敢肯定，多数人会不由自主想到一位说单口相声的大师。
嘘寒问暖了一会儿，老柴悄声问我，最近没研究干部提拔的事吧？我感觉大脑里“轰”的一声，都命悬一线了，敢情还惦记提拔的事儿呢？
我没好气地用手探他的额头，老柴嗔怪地躲了一下，两道粗眉拧在一起，有些迫不及待，我问你话呢！
我摇头，接下来的叙旧也难以和他的思路并轨。随后，看着老柴失魂落魄地走进局长办公室，心里渐渐明白了——老柴关键时刻急着上班，追根溯源是惦记升职的茬儿。
老柴后备多年了，并且排在首位，身后还跟着两个虎视眈眈的人。
本来有望年内提拔，可命运多舛，体检时竟然查出直肠癌。同时市委书记被组织约请谈话，再未回归，新书记走马上任，干部提拔程序便暂时停摆。
一切都像编好的情景剧，曲折且环环相扣。想来也难怪老柴要如坐针毡了。可话说回来，这节骨眼儿上，到底命重要还是级别重要？
之后，老柴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
也就个把月光景，老柴又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两颊的肉似乎更加塌陷，冲出的茶却浓得一塌糊涂。
我心里哀叹着，问他，怎么又来上班？身体吃得消吗？老柴嘿嘿一乐，刚复查完，这一阵儿感觉挺好的。下个月开始化疗，我现在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老柴现在关心的是另两个后备的表现，他说，我听说他们上蹿下跳的，工作特别来劲儿？我无言以对，只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有天中午，我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听得走廊传来呻吟，心想必是老柴无疑。
开门果见他满头虚汗，手捂肚子痛苦地蹲在地上，急忙赶过去扶起他，让他在沙发上躺了半天，才似乎减轻他一点疼痛。
我沉下脸，就你现在这身板，还是快回家休息算了。你是病人，不调养好怎么行？别再打肿脸充胖子了！
老柴神思恍惚，你说，市委王书记已经上任四个多月了，应该要调整干部班子了吧？
我哭笑不得，叹息一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呢？眼下你的大事是把身体养好，身体不行，即使提拔了，你怎么干工作？
老柴一脸神往，级别上去了就行，其他的再说。
我还想劝，老柴用手势止住我，你去年提拔，我可没少帮你出主意。咱局大大小小四十多人，就咱俩关系近，这掏心窝子的话，我也只能和你说。你能帮上忙就帮，不能帮就多给我出出主意，注意点动向，就这样难道还不成吗？也不全是我关心这个，你弟妹，一家子人，还有乡下的亲朋好友，他们比我还急呢！现在这社会也就这样了，我看出来了，大家关心这个，其实胜过关心我的健康。你说……我这心里的苦和谁说去？
我完全震惊了，想着老柴的不易，眼圈渐渐红了。
难得的一个晴天，外面飘着毛毛细雨，我正谋划着去医院探望化疗的老柴，他却先来了电话，问过才知，他化疗反应很大，基本靠流食度日，头发更是脱落得厉害。
后来老柴喘息半天，沉着声音问，市里还没有啥动静吗？
我火冒三丈，你有病！然后恶狠狠地挂了电话。望着外面的细雨，我流了泪，开始后悔和老柴发脾气。
身处生命十字路口的他，能受得了这样的责备吗？要不要再打个电话过去，安慰一下他呢？
这时，我感觉有雾霾一样的云向自己压来，心情无比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