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小波的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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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4年

王小波逝世已有十年之久,很多人以很多方式纪念他。我起初不是特别喜欢他,认为他对美好单纯的内容讽喻过甚,这不利于信念与理想的培育与呵护。

  后来,我较为仔细地拜读他了的几篇文章,准确地说,那以后我倒是对他有了新的认识与看法。

  王小波杂文的最大特点,就是终于直率地说出许多人都感到但都不愿触及的东西。一晃王小波走了十几年了,我觉得有必要在这样的时刻,就他的作品谈谈我个人的想法。

  作家与作品之间的关系不外乎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两者互为依存;第二种则是两者相去甚远。

  王小波作品的意义本身远远超出了上述两种情形。他的作品之所以能使我逐日欣赏,便是他的自由精神、过人的聪明和决绝的叛逆。当然这三者可能完全一致。

  王小波的作品能够广为流传,恐怕还是由于误读所致。这是大众阅读的悲哀更是王小波的悲哀。

  对于本能快乐的索取,恐怕无人不会加以拒绝,不过王小波式的快乐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快乐。

  他所描述的原始乐趣,总萦绕着一种抹拭不去的悲哀,源于他对生命本身顿悟过后的深沉与怀疑。

  换言之,他一再声称的“乐趣”很大程度是由他自闭的天性生发而来。幸好,我相信还有一小部分在读他、在喜欢他,是真正理解王小波的意图之所在。

  “自由”是理解王小波这位作家的核心词汇,他的自由不是天马行空无所顾忌的自由,而是抵制霸权进行自如抒写的自由。

  人在喧嚣的红尘中活久了,或多或少都带着“奴隶性”,这奴隶性起先是为外力严厉强加,后来弄假成真,变为自身天经地义的一部分。

  好比笼子里的鸟,明明生有一对灵活的翅膀,关久了,纵使放出来让它飞,也忘了往日尽情的飞翔。

  王小波过世以后很长的一个时期,之所以能成为中国文化界或文学界的争论焦点之一,就在于他将自己始终未曾泯灭的“奴隶性”倾注到他文章的字里行间,化作嬉笑幽默的文字,令正襟危坐的权威人士读来惊心,却令自由烂漫的读者读来舒心。

  据说王小波最在乎的还是他的小说创作,而非他深入人心的一系列杂文言谈。

  很遗憾的是,对于他的小说我的阅读几乎为零,除了匆匆浏览过他的获奖小说《黄金时代》。

  那篇小说显示王小波对于现代新潮小说双重的理解与吸收,不过,更能说服我的则是文体上的意义,而不全是内涵思想方面的。

  对于王小波的杂文,我就不那么陌生了,《沉默的大多数》就是一本可供人多次阅读的书。

  题目本身就具有涤荡一切的革命意义,后来,连其中的话都被众多写作者当做经典语录引用。

  对于杂文这类带有极强针砭性的文体,苏童就写过一篇《我为什么不写杂文》。他绕着弯子说了老半天,意思是说,写杂文是需要有足够的勇气的,他虽是个明白人,但他不愿意参与到对峙性的辩驳中去。

  是啊,缺乏足够勇气的人是写不了杂文的,然而,王小波将杂文写出了独特的风格。

  尽管他不是绝对的无所畏惧,他的文字也不似鲁迅的“匕首与投枪”般锋利,可至少他敢于发掘一些被埋葬多年的话语死角,以义无反顾的姿态攻破坚固的话语壁垒,为自己也为希求平等的作者与读者赢得拥有话语权的一席之地。

  民间有句俗话,叫作聪明才子多短命。王小波英年早逝,撇下了他的爱人,撇下了他的文学过早地走了。可是如今,仍有那么多人在纪念他,缅怀他,阅读他,甚至效仿他。所谓瑕不掩瑜,他的极端叛逆也许会遮盖问题的合理性。

  但是,他首先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用极富冲击性的书写方式为日渐麻木的阅读惯性带来一丝活力、一种警示。用他幽默而并不沉默的文字,让我们看到真正的叛逆者并未被彻底铲除,他们犹如那些凤毛麟角的冒险家一样,生得灿烂,死得辉煌。

  非常有意思,一个从不自诩为英雄的人,却像英雄一样生活,又像英雄一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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