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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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4年

仲秋的暮色里,太阳已失去了热力。

  哑巴立在羊圈门前,冷眼瞟着躺在昏暗角落干草堆上的刘氏——他正在分娩的媳妇。

  这是第五胎了。刘氏攥紧拳头,压抑地呻吟,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和衣服都泛着浅浅的红光,身下的干草则依旧是一团枯黄。

  哑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像雾一般朦胧的红光。前四次都是一团蜡黄从刘氏身体里扯出一片猩红之后掉落在干草堆里,然后所有色彩马上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因为啼哭声,在昏暗的羊圈角落里根本就很难找到婴孩的准确位置。

  而刘氏通红的躯体,就淡了一分。

  这是刘氏第二次独自分娩了,两年前还有婆婆在身旁。当连着第三个丫头出生后,婆婆怒不可遏地提着婴孩去溺死。雨后河沿的青石板上,婆婆像泼掉一盆脏水一般用力,谁承想裹着的小脚一滑,自己先掉进河里做了三丫头的陪葬。

  第四次分娩时,便只有刘氏自己了。

  哑巴是在自己的第四个孩子掉落干草堆之后进来的,他摸到婴孩的一条腿提了起来,用浊黄的眼珠看了看婴孩的大腿根,嗷嗷地冲刘氏叫了几句。剪断脐带后就那么提着还没发出啼哭声的婴孩转身出去,临走还不忘踹了刘氏一脚。

  那是刘氏对四女儿唯一的印象,一个模糊的影子。

  哑巴早已站累,天色也全暗了。

  伴着一声低吼,一团白色的雾从刘氏两腿间扯出一片红掉落下来,迅速与干草融为一体。刘氏周身的红光像是全部被扯了出来,彻底暗了下来,在暮色中的羊圈里还不如饮羊的水槽好辨认。

  哑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跑了进去,跪在地上从刘氏两腿之间抱起婴孩。天色太暗,哑巴颤抖着伸出手去摸了许久,终于在婴孩的大腿根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似毛虫一般的肉条儿。

  羊在圈外等了太久,这会儿都跑了进来,咩咩地叫着。老母羊舔着刘氏汗浸的脸,小羊在周围挤来挤去。

  哑巴不断地摸着那根他等了多年的传宗接代的器物,也听不出是哭还是笑,声音只在喉咙里呜呜地转着,出不来也咽不下。

  “点灯,给俺剪子。”刘氏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浮过来。

  哑巴提着油灯小跑进来,递给刘氏剪子,他以为她要剪掉婴孩的脐带,但当昏暗的光圈将刘氏笼罩进去后,他看到刘氏正艰难地举着剪子游移在婴孩的两腿之间。

  刘氏冲哑巴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咔嚓”一声,那根哑巴等待了多年的命根子像断掉的蚯蚓一般掉在地上,还在一下一下地蹦弹着,似乎在洋溢着巨大的生命力,一直向门外蹦去。

  月亮偏南,如钩般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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