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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每个周末，她都会去孤儿院弹琴，都要路过那个车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每一次都会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温暖地牵着她走过。茫然地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她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温暖与力量。
他是一名交通警察，就在她常常穿过的那个十字路口站岗值勤。
是12岁那年的一场意外，让她跌入无尽的黑暗。此后，父母给她找了当地最好的老师教她弹琴。在音乐的海洋里，她的生命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光明的出口。去孤儿院弹琴的时候，她已是20岁的美丽姑娘。如同贝多芬月光曲里的盲姑娘，她披着一头黑黑的长发，安静地坐在琴前，修长的手指，滑过黑白相间的琴键，乐声弥漫处，她不会看到，有一双怎样火热深情的眼眸，为她痴迷。那就是他，他来孤儿院做义工，正遇上来弹琴的她。
于是，便有了每周风雨无阻的牵手。彼此间，静默着，只领受着彼此手心里湿湿的温暖。一个失去了光明失去了色彩的年轻女孩子，不敢奢望爱情的梦。可那份爱还是固执地来了。他对她说让他牵着她的手，走一生，骇得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可能？她忧伤地拒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破例地没有再去孤儿院。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她的父亲进屋，说：“丫头，我看他是真心的，他都已在楼下站了整整一个星期了，每天都站到深夜。”屋外的雨正哗哗下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到窗口，打开窗子，她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做你的眼睛，你答应我吧！”那么不容置疑的口吻，她的泪，如同满天的雨。
接下来，恋爱，结婚，他带着她到一家又一家的医院去作检查。如他说的，他成了她的眼睛，静凉如水的秋夜里他拥着她坐在阳台上看满天的星，春日融融的阳光下他拉着她去欣赏郊外新抽的柳芽儿。曾经单调的黑色世界，瞬间变成五彩。可还是有一份淡淡的忧伤常常挂上她的脸。她一次又一次轻轻地摩挲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细长的手指滑过他的眼睛他的嘴巴，喃喃着：“我想看看你，只要一眼就满足。”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事？
可她的眼睛依旧不好，希望与绝望交织着。他们要等合适的眼角膜。
他出差，一个月，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一次很特殊的任务。他要她好好在家等着他回来。她送他到门口，用眼睛“看”着他，直看到他的心里去：“早点儿回来，别让我担心。”
一个月，似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他忙得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电话都不打回来了。她却意外地得到医院消息，说有了合适的眼角膜捐献者，通知她去做手术。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他不在，心里有稍稍的遗憾，她还是很积极地配合医生的治疗。手术很成功，一个月后，拆开层层纱布，她的眼睛被晃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她看见了，白的是墙壁，红的是鲜花。她闭了眼睛，再睁开，一切都还是那么鲜亮。不是梦。
她终于可以看看他们爸爸、妈妈、弟弟……一个个那么急切深情地盯着她。目光流连处，她在急切地找一个人。
他呢？他在哪儿？
“孩子，他出差了，还没回来……”母亲把头扭到了一边，意欲岔开话题。
他出差了，还没回来？这么大的喜悦，他不能同她一起分享。心里有淡淡的失落感，但是，很快，她又快活起来。她总是能够天天看到他了，他们还有长长的一生。她能等。
一天，两天，三天……又一个月过去了，她已完全康复。他还没回来。突然的一种不祥之感，猝然来袭。她发疯般地跑到医生办公室问：你们给我换的是谁的眼角膜？
医生们面面相觑，屋子里忽然沉默了，有位年轻的女医生，已在掩面抽泣：“他走了……两个月前他就走了，那份眼角膜就是他给你的。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车祸……临走只留下一句话，把我的眼睛给她……”
屋子里静极了，两颗大大的泪滴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掉下来，没有人知道，那两滴泪，是她的，还是他的。
忽然想起自己曾读过的几行诗句：两颗心，在黑暗中行过，坠入爱中，却永远无法获得彼此的目光眷顾。他和她，就是如此。可她仍旧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因为无论他在哪里，他的爱，会穿越时空，温暖陪伴着她走一生。
(选自《妇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