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他是一名货运司机，过年前的那个月，他准备跑完这最后一趟就回家过年了。6岁的儿子闹着要和他出去，去南方的大城市买新衣服，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他想了想，就答应了。
他开车开了三天两夜，终于到了南方的城市，他带着儿子买了一身衣服和一些年货，然后驱车往家的方向走。广播新闻不停地说，南方的很多城市遭遇了罕见的暴雪。他的心里有些担忧。
他的担忧很快就被证实了，车刚入安徽，就被从高速公路上赶了下来。因为安徽下起了罕见的暴雪，暴雪和冻雨封住了动脉般重要的高速路。他连忙拐进了国道，但国道也被积雪封住了。
他在国道上堵了一夜后，清晨的积雪更多了，年前都可能过不去了。他开始后悔带儿子出来，儿子开始哭闹起来：“爸爸，我要回家!这里太冷了!”儿子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白，车上空调早就坏了。他用大棉袄裹住儿子，必须离开这里，不能把儿子冻坏了。他问了好多路上的司机，终于打听到了附近的深山有一条老山路，可以走出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于是，他就出发了，他开着车沿着一条颠簸的小路往深山开去。那是一个漆黑的夜，他开着车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行驶，雪越来越大，他完全凭着自己多年来的驾驶经验往前开，开得极慢极慢……
“嘣……”他的车猛然地一震。陷入到了一个塌方的深坑里，车肯定是出不来了。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一看，天啊!居然没有信号。他想。这里的电网一定也断了。天还在下着鹅毛大雪，他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整一夜，他在车前的道路上翻来覆去地徘徊着，一直到天亮。
天亮后，他开始到周围去探路，他希望能在这荒山野岭里看到一个村庄或者一户人家。可是，四周全是白茫茫的山，他踩着厚厚的雪。失望地走下一个山坡，他精神恍惚，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把脚给扭伤了。他回到了车里，忍着疼安慰着恐慌的儿子，然后，开始默默地祈祷，祈祷着会有一辆车从这里经过。可是整整一天，都没有一辆车从这里经过。
又是一个无眠夜，他决定走出去．找到人来救自己和儿子，因为干粮被儿子吃得只剩下一点点了。而他，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第二天早上，他决定独自上路，他要儿子待在车里，乖乖地等着自己回来。他沿着一条岔路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才走了两步，便回头一看，儿子正趴在车窗面前张望着他。他一扭头继续前行，就再也没有回头，他怕自己涌出的眼泪被儿子看见。他心里是多么的懊悔啊!怎么忽然答应带儿子出来呢?怎么四季如春的南方忽然会大雪纷飞呢?
他走过一个拐角，就开始脱下自己的外套，他拿出刀子，将外套的一只袖子割下，将袖子撕成几条碎布，然后抽出一条挂在路旁大树的枝头……
他心里深深地明白，自己不知道走到哪里，才能让人找到，而自己那时候，是否还有气力回去救儿子。他必须留下标记，哪怕自己倒下了。或许还能给别人指明一条寻找儿子的路。在接下来的一路上，每当自己走过一段路，他便将一条碎布挂在枝头留下标记。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被他脱下，然后一刀一刀划开，一块一块被他撕下来。先是外衣的另一只袖子，之后还从夹层剖开，一块块撕下来。再后来。就是羊毛衫……
他拖着受伤的脚，不知道走了多远，越往前走，他就越绝望，绝望到连眼泪都没有了。外面的衣服都撕成了布条，挂在了他走过的路上树枝上，他穿这最后一件贴身的内衣，风雪冻得他浑身发麻，他饥肠辘辘，开始头昏眼花，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当他再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却坚定地脱下了内衣，将内衣的袖子撕开……
终于，他感觉几乎没有力气了，但是他却告诉自己不能坐下，一坐下可能就站不起来了。他又一次攀上一个山头，这时，他猛然听到了那熟悉的汽车喇叭声。他不顾一切地向山下走去，他不断地用干涸的喉咙喊叫，那钻心的脚痛也感觉不到了……
当正在疏通公路的武警战士发现一个浑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出现在面前时，他们都惊呆了。就在他们还来不及扶住这个男人之前，男人就倒下了……
战士们用军袄裹住他。然后把他放上担架抬着往回走，沿着路上的标记往回走，每看到一条飘舞的碎布，那年轻的战士眼中就有泪光闪动。他们顺利地找到了他泪水涟涟儿子时，他猛地从担架上跳了起来，紧紧地抱住儿子。儿子不哭了，咬着他的肩膀问他：“爸爸，你的衣服怎么不见了?”他笑着回答说：“撕掉了，过年了，爸爸也想穿新衣服了!”他的话音刚落，山野里回荡起一阵笑声，只是所有人的眼中都盈满了泪花。
（选自《哲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