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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北是我乡下大伯的儿子，十二岁时住进了我家，那年我十岁。爸爸说，他在我们家借住直到完成学业。大伯是爸爸的亲哥哥，所以莫小北是我堂哥，但我就是不喜欢他。
爸爸每天早上会开车把我和莫小北送到学校，在他的目光中我会和莫小北并肩走在一起，当他的车子一离开我就会立即远离莫小北。虽然莫小北从乡下来，但成绩在小学竟是出人意料的好，这让我更加讨厌他，甚至在爸爸面前吵着要把他送回乡下。
莫小北有时会把好看的练习本、粉色的小发卡送给我。更多的时候他就跟在我身后，远远地看着我。从莫小北的眼神中，我能看出他内心的渴望，我知道他非常想听我叫他一声哥哥，可是直到他小学毕业，我也没叫过他一声哥哥。
一年后，当我也升入初中时，莫小北已经是初二学生会会长了。那时，经常会有人指着莫小北兴奋地问我：“学生会会长对你真好，好羡慕啊。”我不想因着他的光环而被人关注，骨子里那粒叫做骄傲的种子在瞬间生长拔节，钻得骨头缝儿生生地疼。
莫小北上初三那一年，乡下大伯寄信来了。莫小北读了信之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以后的日子他变得越发沉默起来，初三下学期的成绩明显下滑。中考成绩公布，莫小北只考上了普通高中，他又像接到大伯来信时一样，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几天几夜没声音。
后来莫小北就去了偏远的地方读高中，一个月回来一次，每次见他都是精神恍惚、疲惫至极的样子。然后我初中毕业，被重点高中录取，开学典礼那天，令我没想到的是，莫小北会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来找我。
“一起合张影吧。”他说。
“你为什么穿我们高中的校服？”我疑惑地问。
“想穿给爸爸看。”相机的镜头中，莫小北的手揽在我肩膀上，脸上露出了我从没见过的温暖的笑容，而我则是像只木偶一样面无表情。
拍照后，莫小北脱下校服还给别人，里面穿的是一件青色的工作服，然后抄着裤兜离开，这是我在墙角偷偷看到的。莫小北，你隐藏着什么事吗？回到家我问爸爸才知道，大伯得了胃癌，已经四年了。为了赚钱给大伯治病，莫小北从高一开始就辍学了。我怔住了。
再见到莫小北，是在我高三下学期的一天傍晚，在小区的花园中，他把一封信递给我：“本来不想给你看的，可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打开信纸，是大伯写给莫小北的，只有短短几行字。默默地把每一个字都念完，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思思，爸爸只想听你叫他一声。”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整个人已经与世隔绝，莫小北哀求我道：“明天给他打个电话吧！”
正在这时，莫小北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听后，莫小北蹲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知道，一定是父亲过世了。而且，那是我们的亲生父亲，莫小北是莫思思的亲哥哥。莫思思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只好寄养到城里叔叔家里，刚好叔叔没有儿女就收为女儿了。
那个骄傲不懂事的莫思思，曾经无数次地将莫小北几乎透明的自尊碾碎在脚下，殊不知自已其实也是如此卑微。
莫小北，我一直欠你两个字。记事以来第一次，我哭着跑过去拉起莫小北的手说：“哥哥，我们回家吧。”
选自《好家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