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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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18年

那年,爷爷病得不轻。有时整日卧病在床,哼哼唧唧。喝水吃饭,都须送于床前,由人伺候着,慢慢喂食。
  我当时正读初三,面临中考,压力也很大,学业紧,周末都在拼命学习,因此难得回家照看爷爷。然而我心中常有痛感,觉得愧对爷爷对我的百般疼爱。
  在我们几兄妹中,爷爷最疼爱的是我。他常抚摸着我的头慈爱地说:“小新子,好好念书。将来跳出农门,为爷爷争光!”那时,我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每次把奖状带回家,爷爷就像古时大臣接圣旨一样,虔诚端庄。细细看过后,爷爷小心翼翼地将奖状贴在堂屋那面凹凸不平的土墙上。那里,已有我从小学到初中的几十张奖状。最早的奖状字迹几乎褪尽,只剩一张发黄的纸。
  但爷爷非常珍惜,总是定期给那些奖状大扫除,做清洁。其实我知道,奖状上有没有字对爷爷来说无关紧要。因为爷爷与父亲母亲一样,箩筐大的字也不识一个。
  说起爷爷对我的爱,还有许多往事让我记忆犹新。
  当年家里很穷。用句俗话说,就是穷得连老鼠都不愿去打洞。
  为了维持家庭的日常生活,爷爷常年跋山涉水去几十里外的山里打柴挣钱。
  那是一个冬日,凛冽的寒风吹打在爷爷的脸上,如刀割刺扎。
  爷爷担着百十来斤的生柴,赶到镇上卖。或许是天气过于寒冷,镇上人烟稀少,也许是爷爷的柴太过于生,直到天黑仍然无人问津。
  爷爷抽完最后一口喇叭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将柴担在肩上往回走。
  掌灯时分,爷爷担着柴,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家里。那时我刚好感冒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爷爷急急地丢下柴担,赶紧扑到我的床前,一边用左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一边张开紧握着的右手,气喘吁吁地说:“小新子,你看爷爷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我睁开无力的双眼,只见爷爷的右手掌心中,有两个皱巴巴的油豆腐。
  霎时,一阵淡淡的油香,沁入我的心脾,我精神为之一振,感冒顿时也好了一大半。
  晚上,爷爷用那两个油豆腐,加上一把葱,拌上几个酸辣椒,煮了一碗酸葱拌豆腐,让我美滋滋地享受了一顿。说来也怪,我已患了十几天的感冒,第二天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把柴卖了,别忘了还给人家豆腐钱。”翌日,爷爷担着柴出门时,奶奶叮嘱道。我心一惊,忙问奶奶缘由。原来,爷爷昨天带回的两个油豆腐,是趁着天黑卖豆腐的商贩没注意时,夹在手心里头带回来的。我心里明白,那是因為爷爷没卖掉柴,身无分文,但又惦记着我……
  初三第一个学期的一个周末,恰好是九九重阳节,我从学校赶回去看望爷爷。久病之后的爷爷,虽然身体稍有好转,但仍然赢弱。爷爷拉着我的手说:“小新子,爷爷跟你商量个事,行吗?”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今天是重阳节,我们去爬爬村后的状元山,好吗?”爷爷望着我,满眼期盼地说。我迟疑,爷爷虚弱的身体,怎么能去爬山呢?爷爷似乎看出我的心事,拍拍胸脯说:“爷爷保证行。再说,重阳节登高,能辟邪驱灾呢!”听了这话,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们村后的状元山,山不高,却陡峭得紧,加上常年少人攀爬,路不时被灌木茅草覆盖,走起来难度不小。我用一把镰刀披荆斩棘,在前面开路。爷爷拄着木头拐杖,在后面气喘吁吁地挪行。好几次,爷爷都滑倒在地,然后在我的搀扶下爬起来继续前行。
  那天虽然很累,山顶的景色却很好。头顶有鸟儿不时飞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葱郁的灌木林中,偶有几朵不知名的野花绽放,让爷爷啧啧称赞。远处,潺潺的溪水声,犹如动听的音乐,时高时低。一只松鼠,摇着尾巴,在好奇地看着我们。爷爷说:“小新子,无限风光在险峰,继续走。”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们终于爬到了顶峰。爷爷极为兴奋,满脸洋溢着喜悦。
  “这叫什么山?”爷爷突然问我。
  “状元山。”我脱口而出。
  “我们现在干什么?”
  “登高。”
  “为啥登高?”
  “为爷爷祈福。”
  爷爷一把抓住我的手,高高地扬起,用沙哑的声音,对着群山叫喊:“我的小新子登上状元山山顶啦!”瞧着爷爷喜形于色的样子,我终于领悟到了爷爷坚持爬状元山的真正原因。
  没过几天,爷爷便溘然长逝,与我们阴阳两隔。
  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直接从初中考上了中专。
  直到如今,我也弄不明白,爷爷当时那极为虚弱的身体,怎么就爬上了状元山山顶呢?
  选自《山村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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