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内地(续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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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小说月刊2006年

题记我曾经想起别人说过的一句话:“因为你的思想,已 经抚摸过她美丽的身体。”

  我从前说过,我喜欢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写一些陌生的故事。而这部小说,却是我在熟悉的地方写出的熟悉的生活。

  也许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但却有我的思想。

  

  四十五

  多子和李外顶撞后,很多人为他捏把汗。而偏偏此时,广东省某地的公安给他打手机,说叶子自杀了,请他速去广东省。

  多子给已到了郊县的诗子打电话请假,此时,他只能和诗子一人说起这个事。

  诗子说:“人命关天,你快去。”

  叶子是从五楼坠楼死亡的,在跳楼前,她被关了五天五夜,期间她每天都写日记,在日记里,叶子提到了多子,并把多子的手机号记上去了。

  叶子坠楼后,她双手还抱着一张照片,那就是她和多子在国道边的合影,照片后面还有一行字:“多子,我爱你!!!”几个字上面,还清淅地留着叶子的吻印。

  当多子风尘仆仆地赶到广东省某个小镇时,天已经黑了,当地公安在鉴定了多子的身份后,就给了他一份叶子的日记复印件。

  晚上,多子面对这份日记泪雨滂沱,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活生生的叶子,自他广州一别后,竟成永别。

  他一遍又一遍地把唇放在那张照片上,一个男人的豪情倾泻而来;他也一遍又一遍地通读叶子留下的日记。

  叶子在日记里说:“你们都误会我了,你们是大错特错,不可能的事,我叶子绝不会拿走你们的布料,绝对的。这样说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因为我没有错。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人不可相信,我觉得自己好傻,没有用的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我这人这么好,还要我怎么说呢?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有拿你们的布料啊。

  10月9日

  “此时,我想起了多子,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无论我心情好时还是难过时,我都在想你。可是多子,我现在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在厂里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怪我拿了他们的布料,我没有必要向他们解释,我本来就没做这样的事。可是他们现在打我,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出来。他们怎么打我,我也不会承认的呀。我没有拿布料,叫我从哪里交出布料来呢?多子,你说是不是?

  10月11日

  “多子,我每天都盼呀盼呀,我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尽管在这里打工,但我不会去学坏的,我觉得自己是个好女孩。为什么受伤的人总是我呢?我要的是每天快快乐乐的叶子,我不能这样屈辱地活着,我觉得好累好累,比死还要痛苦,难过呀。

  在这里把这件事了了,我就想回家。

  多子,此时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过哦。我可以发誓,我爱你,我爱你,很爱你……I LOVR YOU

  天啊,多子,你来救我,我好烦……绝笔。

  10月12日

  多子一夜未眠,对着叶子的日记,一个热血男儿无语凝咽。究竟什么原因,最终让叶子坠楼身亡,现在还是个谜;但在叶子的日记里,他也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大至来龙去脉。

  原来叶子被那家公司辞退后,就来到了这个镇的一家服装厂,因为服装厂丢失了一断布,就无缘无故地对全厂女工进行脱衣搜身,唯独叶子不从,就把叶子非法关进房间,长达五天五夜,以至让叶子精神彻底崩溃,而坠楼身亡。

  第二天,多子就到了当地公安,请求办案人员无论如何要对叶子一事作出结论,并对当事人绳之以法。

  当时,多子差点没给那个办案人下跪了,为了叶子,多子不惜拿出男人的尊严。

  由于全国媒体都介入报道了此事,事情很快有了结案。

  而多子处理好叶子的后事后,仅仅带着她的遗照,一落千丈地返乡,当他从广州转车时,那个城市已成了他的伤心地带。

  很多事不可能重来,一个人寂寞地走过伤心地带。

  多子也知道人死不能复活,可他觉得对不起叶子。当叶子在呼喊他来救她时,他却在酒店喝得酩酊大醉。

  一生的痛是这样,让他看不到自己站在何方。眼光通过手指缝透到他的脚尖,他却看见了皮鞋是多么地脏。他只好不动,坐火车回来时就一直这个动作。

  一折腾,十几天过去了,当多子再回到“胖子美美食府”时,餐厅里冷冷清清,仅有几个女服务员在打哈欠,昨晚听说厨师也拍屁股走人了。

  “你还晓得回来呀?”胖子粗粗地喘了一口气。

  “胖子,我对不住你。”

  “你一天到晚就晓得南下找工作,那一天把我逼急了,我也要跟你去广东省打工。” 看来胖子以为多子南下是为了找工作。

  有时候你对浪漫主义有过太多的向往,你总摆不脱别人把你与浪漫习惯性的联姻,所以当你其实很痛苦时,也会被别人捆扎在浪漫的含义里。没办法,就如同在山坡上放羊的孩子天天假喊狼来了一样,当那一天真的羊来了,别人却置之不理。

  “叶子自杀了。”面对胖子这个哥们,多子又一次泪流两腮。

  “啊,真的?”胖子大吃一惊,几个月前还在国道边上照过相,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怎么说走就走?

  “胖子,我对不住你。”看到冷冰冰的酒楼,多子不竟又伤怀起来。

  “我胖子的事再怎么样,又怎么能抵得上叶子的一条性命?兄弟,没事。”胖子肝胆相照地说。

  “怎么会是这样啊?”多子愁眉苦脸地指着酒店。

  “谁知道呢?”

  “哎。”多子长叹一声。

  “兄弟,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只是很多热血付之东流了。”

  更让多于不可名状的是,李外竟以多子擅自南下没请假为由,要拿他开刀,将他扫地出门。

  当多子在商报一露面时,马上就被通知,要他到李外办公室去一趟。

  李外在办公室踌躇满志,在商报,只要他制服了多子,再从虹虹手里夺回广告,他觉得商报就牢牢地控制在他手中了。至于那个大刀,他想他顶多是一个明哲保身的文人角色。

  当他把问题想到这个份上时,多子已静静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这个最近人气指数有些上升的办公室。

  明明还是诗子在商报做总编,李外怎么一下子就狂到这种地步。

  “你还晓得回来?”李外阴沉着个脸。

  “我怎么能不可以回来,我可是商报记者。”多子也是冷眼相对,他根本不把这当成一回事。

  “就凭你旷工这么多天,商报就可以开除你。”

  “告诉你,我可是跟诗总请了假的,在商报,至少诗子还是总编,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李外怒发冲冠,用手指着多子,因为多子刚才一句话说到了他的痛处。

  多子长这么大了,还没人敢用手指着他,好像拿枪在比划着似的。一个从机关里出来的,真喜欢用手指头指着人。

  “李副总编,我劝你还是镇静些。”此话一说完,多子掉头而去。他突然想起了谭嗣同的一句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至少在他看来,他已没有了过多的想法,叶子与他人天两隔,他也把一切都置若罔闻了。

  你李外想开除我,也不一定开除得了我;你李外不开除我,我也不一定要留在商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多子一想到这,就大大咧咧地回到办公桌前,看起报纸来。

  “怎么样?”房子及时插进来问。

  突然真的有些关心多子,最近李外有些咄咄逼人,矛头也有些指向多子,所以她也很焦虑。

  “知道《还珠格格》里的箫剑么?”

  “知道呀。”

  “我现在就像箫剑,是剑走四方,来去无意。”

  “那样啊,我还不又要请你去喝咖啡?”

  “喝咖啡?不过我现在没心情。”

  

  四十六

  水水晚上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诗子和她在街道上相遇,结果诗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

  这个梦让她急出一身冷汗,梦醒来时,又是深更半夜,更深露重。恰好窗前一家房地产还在施工,搅拌机不断送来噪声,让她心烦意乱。她只好坐到窗前,抽烟到天亮。

  抽了一夜烟的女人,可能更加变本加厉,一上班,她就直接找到李外,要他出面中止虹虹的广告经营承包权。

  李外立即对水水的建议言听计从,这也正是他要走的一步棋。他忙授意水水打电话,马上叫虹虹上楼来。

  虹虹不肯上来,她对水水说:“有什么事,在电话里直接说好了。”

  “不是我找你,是李总找你。”

  “那你叫李外亲自接电话。”虹虹有些烦,当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感冒时,那种恶心无以言表,只能赋予行动,比如就想抓起一个茶杯什么的,砸到她头上去。

  李外把电话接过来时,有些烫手,他不知从那个角度说起。

  “李外,你是不是觉得我广告做得有什么不对?”

  “你自己觉得呢?”李外是官场上浸染过的人,善于从迷宫里走出来。

  “有话就直接说嘛。”虹虹私下里想,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觉得你提出的减免广告费不太合适。”

  “你是不是觉得我搞广告也不太合适呢?”

  “这可是你说的啊。”

  “没错,我本来也打算不做了,和你这种人做没劲。但我也告诉你,我要去法院告商报,是商报先毁约,才使得我退出广告承包。”

  “你去告吧。”李外抢先把电话搁掉,他觉得他的目标已经达到,不由得内心一阵狂喜。

  而虹虹明显不是李外的对手。到法院告商报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因为正常途径解决不了问题,就只好诉之于法律程序了。

  尤其是诗子那天把手机退还给她,令她潸然泪下,让她觉得和商报最后一丝情缘割断。

  可是阴差阳错的是,当虹虹费尽周折走上法庭时,站在被告席上的竟然是诗子。

  诗子尴尬地笑笑,对着法官说:“这官司没什么好打的,我们还是庭外调解吧。”

  “没什么好打的,为什么还要来打?”法官严肃地说。

  “我又不知她要打官司。”诗子极力推诿着。

  “原告,你同意被告的意见么?”法官问虹虹。

  可虹虹坚持要打,她今天没把诗子当成旧日的同事,而只是把他当成了法律程序上的一种关系。

  这个官司打得太别扭,诗子坐在被告席上,只有沉默。

  虹虹坐在那边,也是无从说起,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女人一旦疲惫不堪了,只好采取对事物冷落的态度,可她实在不愿看到诗子一言不发,为这个官司而痛苦。

  以前也是在她面前的诗子,却是能够任她抚慰的一个男人,在她睡前可以吻的男人。

  她闭着眼,她想坚强。

  可是,再坚强也忍不住看着眼前沉默的诗子。虹虹一下子把头低下,用纸巾擦拭眼睛:“法官,对不起,今天我情绪不好。”

  诗子依然不动,他不知道此时去安慰虹虹,是不是会违背了法律上的某个程序。

  “暂时休庭吧,我从没看见过打官司时,原告和被告都不说话的。”法官终于无可奈何了。

  虹虹率先离开了法庭,诗子略为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虹虹今天肯定也委曲,如果今天是李外来打官司,她一定会屑枪舌剑,讨回她的权益。可是,她面对诗子,这是一个无从下手的对手。

  诗子意识到这一点后,马上追了出去,可是,虹虹已打的绝尘而去。

  很快,诗子的手机响了,诗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没想到你会来,你为什么要来?”虹虹有点沙哑地问。

  “我不来谁来?”诗子无奈地说,谁叫他现在还是商报的法人代表呢?

  “你不要来,我不想看到你。”虹虹说着说着,突然大声哭出来。

  载着虹虹的车,依然在街上开着,传来城市巨大的声浪,而虹虹的哭泣声不停。绝对是伤心过头。

  我哪里错啦?我究竟哪里错啦?诗子也委曲着。但男人不能以委曲来表达自己,他也深知自己现在处于旋涡的暗流之中,脚底下一不小心就会打滑,况且,还有几只大鲨鱼在戏耍着他的脚,似乎要他放弃水中独步。但做为一个男人,总不能将这样糟糕透顶的情绪渲染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啊。可是,诗子面对虹虹的哭声,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一个劲地呢喃:“不要哭,不要哭,虹虹。”

  “我就要哭,我恨你。”啪,虹虹的手机关掉了。

  诗子马上回拨虹虹的手机,虹虹的手机只嘟了一声,就按掉了。

  再拨,再按掉。诗子连续拨了九次,虹虹一次也没接。

  诗子彻底失望了,为什么女人这样任性?心爱的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真没办法。

  诗子从法庭的台阶上一层一层往下走,匆匆过客在他的两边穿越,从未想过他要承受他不该承受的落寞。也许从前,他没想到他会和虹虹一起站到法庭上来,并且会站在台阶上听她哭。这种事,以后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情糟透了,也没有办法。诗子也决定打的离开法庭,不需要叫司机来,免得站在这个不该来的地方,让人看出他感情上的猫腻。

  时间实在难打发,诗子打的到商报,他刚走下车,竟然觉得商报好陌生,自己又没走错。怎么会有如此想法?感觉自己还醒着呀。他无意中还看了一眼广告部,那里面也是冰冰冷,只有一个女孩在对着电脑发呆。

  无聊至极。诗子决定不上楼了,他想静一下,找一个地方坐下来。他信步去了一家茶馆,在茶楼里,由着自己的思路到处伸张,管它能伸张到哪算哪。

  服务员将一壶茶端来,茶里面充满了商业的口味。其实品茶还是要躲在自家品好,除非情不得已,才慌张地跑到茶楼里来作威作福。

  可诗子哪有心思喝茶呀,满脑子的想不通。看来,男人和女人在情感处理上南辕北辙,有时就可能为了一句话,就能打倒两个人之间的真情,这可能就是情感上的鸡肋。

  女人有时总忘了自己是个温柔的代名词。在男人的眼里,你的底线就是个女人,你绝不能不顾一切在爱情的跑道上去冲刺,呵呵。诗子没想到自己还会有笑的想法,怎么笑得出来哟。

  诗子决定还是给虹虹打次电话,他觉得两个人有必要促膝谈心一次,也许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这次虹虹接了电话。

  “能来茶楼么?”

  “没空。”

  “想你啊。”

  “我正和网友见面呢,在另一家茶楼。”

  “你不会网恋吧?”

  “你说的哦。”啪地一声,虹虹又关掉了手机。

  这个女人怎么啦?女人真是难以置信啊,明明刚才手机里传来男人的笑声,诗子不过是想和她开个玩笑,她竟然又发脾气关掉手机。

  也许女人没错,错的永远是感情。诗子没什么想法了,他只有极不情愿地坐在沙发上,将那杯里的茶饮尽。

  恋爱还不如跳舞,继续跳舞,让身体舒服。诗子想起了他经常听的这首歌。

  窗外的夜色,他一眼也没看,但他知道,他既然没看到夜色,也就必然没看到月亮。从此那个月亮,要与他陌生了,这是他最简单的想法。

  有些爱可能一时无法割舍,可是她已不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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