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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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6年

“大娘,正纺线啊?”跨进门口,丁秋生热情地招呼着。
  尽管天气还很冷,但丁秋生正高兴着呢,他好似对寒冷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的样子,热气腾腾地走进了小河村。小河村在汶河边上,有一条小河在村边汇入汶河,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村名。作为一一五师教导第一旅政治部的主任,丁秋生经常会到驻地和周边的村庄走走,和群众说说话。这次,他下到一团和战士们一起战斗,刚刚在地方武装配合下,于惠家庄西南设伏,打退了从青驼寺来袭击前汉沿、小河的日军,再次保住了沂蒙根据地南大门。冬闲时节,当地正在组织群众纺线织布,养活自己,供给部队。丁秋生来村里,就是想看看这项工作开展得怎么样了,顺便也多接触一下小河村的乡亲们。
  嗡嗡的纺车停了下来,正在纺线的李大娘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笑道:“丁主任来啦。”
  看到李大娘要起身,丁秋生赶紧制止道:“别起,别起,你忙你的,我没有事儿,就是来随意说说话。”
  李大娘也就不客气了,右手继续摇动纺线车的把柄,左手拿捏着一根棉花卷成细卷的“谷椎”,轻轻地向后拉着。随着纺线轴子的快速转动,一根细而均匀的棉线就从棉卷里被抽了出来,待到左手向后拉到不能再拉时,那摇纺车柄的右手快速停一下,并往回倒转了半圈儿,左胳膊向上一抬,再往前一送,右手重新摇动纺车把柄,拉出的棉线就缠到了纺线轴子上了。这样重复多次,纺线轴子上缠着的棉线就越来越多,逐渐就会形成一个锥形的线穗子,线穗子是织布时最基本的线材原料。
  在纺线车时急时缓、时高时低的“嗡嗡”声里,丁秋生和李大娘随意地拉着呱。突然,大娘纺的线在她左手向后拉棉花“谷椎”的时候,从纺线轴子上开始向下脱碎起来,更别说向轴子上送线了。李大娘停下纺线车来,看了看纺线轴子最下端的部分:“坏了,挡头儿毁了。”
  大娘叹口气:“唉,找不到使着顺手的挡头儿,耽误多少工夫啊。”
  丁秋生来沂蒙山区快一年了,也学到了当地很多生活经验。俗话说,十里不同俗,五里改规矩。距离很近的两个地方,一些习惯就会不一样,很多生活经验也不同。就像这纺线轴子头上到底用什么做挡头,就各不相同。不久前,丁秋生在西北方向二十几里的一个村子,就见到了用当地一种叫苍耳子的东西套在轴头上的,据说很撑用。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就对李大娘说:“好办,去找几个苍耳子来就行了。”
  苍耳子是当地非常普通的一种植物,它结出一种浑身长满小刺的小豆粒儿形状的果实,绝像一个微型小刺猬。人啊动物啊从旁边经过,它就会不声不响地粘上几粒,让你把它们带到远处繁衍生息,苍耳子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植物。
  看到李大娘不明所以的样子,丁秋生再次解释道:“用它套在轴头上最好使了,我这就去找去。”
  大娘起身:“我知道哪块地里有,我去吧。”
  丁秋生陪她走到野外,很快就在一个地堰下面找到了几粒苍耳的果实,上面的小毛刺还有些扎人,拿在手里有一种轻微的刺挠感。
  他们回到纺车前,丁秋生赶紧找来一块石头,手捏苍耳子,在石头上轻轻磨掉一头,然后掉过来磨另一头,把它身上的毛刺也磨得只剩下根部时,他又去找来一根细细的小木棍,慢慢掏掉苍耳子里面的果仁,这时苍耳子就只剩下一个两头通透的外壳了。丁秋生走到纺车前,把缠在轴头的线慢慢捋开,轻轻将这个加工过的苍耳子套了上去。
  丁秋生坐到大娘的纺车前,左手拿起卷成“谷椎”的棉絮,右手轻轻转动车柄,随着他左胳膊的向后拉,一条均匀的细线被拉了出来。他倒一下纺车柄,左手随即把棉线往轴子上一送,细线顺滑地离开了苍耳壳,右手继续旋转车柄,线就被缠在了轴子上。
  丁秋生招呼:“我觉得还好使,大娘你来试试行不?”
  “啧啧,啧啧,丁主任这么手巧啊。”李大娘盯着丁秋生刚刚纺出的线,“比我这老妈妈手艺高多了。”
  丁秋生摆摆手:“在延安参加大生产运动时,才学了很肤浅的一点点,哪里比得上大娘你啊。”
  “好使,好使。”李大娘满脸核桃纹里都是笑容,“丁主任怎么什么都懂啊,俺整天见苍耳子,就不知道还有这种用处。”
  此后,苍耳子的这种用途在小河村和周边村子里被广为传播,一直沿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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