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作品在于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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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6年

小小说文体究竟能走多远?或许要取决于两个必要的生存条件:一是小小说能否不断有经典性作品问世,以此来锻造和保证它独具艺术魅力的品质;二是在从者甚众的写作者中,能否不断涌现出优秀的代表性作家,来承担和引领队伍成长进步的责任。只有这样,小小说才会像一句广告词所说的那样: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毫无疑问,作家是作品的首要生产者,当那些像蝌蚪一样的文字在纸上或显示屏上跳动游移时,因为作家的素养和境界不同,所以便组合出了异样的文章质地。立意的深浅,技巧手段的巧拙,品位的高下,透过文字各自呈现出来。现在是信息社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作品的市场价值基本上反映着它的艺术价值。因为在现代开放型的文化市场里,不仅普通读者的审美鉴赏力有大幅提升,期刊、报纸、出版社等媒介融入了激烈的竞争机制,而且对作品优差的判断和裁决,市场从根本上也无法回避研究机构和专家权威的影响。
  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年龄段和不同的艺术追求,把小小说创作领域的梯次结构,划分得清晰明朗。作为新锐人物,2006年春天,女作者非鱼参加“龙湖笔会”之后,开始走上专业小小说写作的旅程。在不长的时间里,之所以能成为脱颖而出的后起之秀,是因为作者和那些具有良好文学潜质的同行一样,出道就能站在较高的起点上。处子秀《王小倩的腰》写得意味深长,女主人公凭借聪明才智,在举手投足间就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作者观察生活的能力,塑造人物形象的本领,显得缜密细腻,游刃有余。非鱼有着健全的知识结构和善于形而上思辨的头脑,在选材、立意和语言表达上,都体现出别出心裁的独特个性,尤其在编织故事上,能把形式上的形象思维和内在的逻辑思辨调理得并行不悖,从不局限于女性情感写作的视角。或针砭时弊的《楼前有块地》,或开掘人性的《逃》,或调侃生活的《桃梦》,或关注民生的《缝山针》等,什么都敢写,什么都能写,笔触所及,多成佳品。
  由于小小说的易写难精,致使不少作者只能以数量取胜,动辄以发表上千篇为荣。量是厚度,质是高度。其实也是个见仁见智的话题。然而要衡量能否成为“代表性作家”,恐怕只有一个标准,就是“数质兼具”才行。当下的小小说写作,单纯凭借一篇作品获奖,刊物出一次作品小辑,或者出版一本个人集子,已不能确定作者的领先地位了。非得靠长时期高水准的写作,才能跻身一流作家的行列。2006年底,非鱼发表了《荒》,不仅幸运地有了自己的“巅峰之作”,而且在圈内外备受青睐,年度内获奖、选载和热点研讨接踵而至。一个人为躲避现代城市环境的喧嚣,无奈去了荒岛。不甘寂寞之余,只好叫来一个女人。而后生子、拓荒、繁荣。最终又在自己千辛万苦营造出来的现代化岛国里,重新陷入种种与文明如影相随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不得已再次逃遁,另觅下一个荒岛。作者以犀利的笔锋,剖开社会生活的截面,以清晰可鉴的年轮印痕,折射出人类进化史的缩影。
  只有美感丛生的语言质地能表达出复杂含义的好作品,才能准确地凸显作者赋予的寓意,才能让人在阅读中产生深层思考。试想,人类自鸿蒙初开,一路走来,整天把“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口号,作为自己骄傲的旗帜,而今数千年过去,似乎是愈加趋于高度文明了。可扪心自问,由于携带着人性的丑恶和私欲,我们在栽种绿树鲜花之时,还注入了多少蒺藜的种子使我们自吞苦果?农药使田野的鸟儿濒临绝迹,污染的江河不再清澈,一个巴掌片大的山塬桃林,竟能成为方圆百里的风景名胜。在几乎全是钢筋水泥构成的环境里,人类还能为孩子们谱写鲜活的童话吗?在急功近利地提升物质生存指标时,如果不铲除贪婪、掠夺和占有的毒瘤,社会生活必然滋生着浮躁、罪恶和恐惧,人类自己的灵魂将在哪一片净土上栖息?只有去绿化和修复好健全心灵的工程,天地人才能和谐相处,世界才不至于畸形和扭曲。
  《荒》的结构奇崛,题旨宏大,语言叙述张弛有致。作者把政治、社会、人生、环境等重要元素糅合在一起,反诘着振聋发聩的古老命题。我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现代文明中如影相随的腐败、邪恶、贪婪、惰性、狡诈等,何以周而复始滋生不息?人类对自身的戕害,又给自己带来多少惶恐和惊惧?一种精神上的空虚几近令人崩溃,无处可遁。在不到2000字的篇幅里,作者能滴水见太阳,敢于作针尖上的舞蹈,以精微的刺绣,绘出一幅人类进化的缩影。这篇作品的发表,给作者带来荣誉的同时,也激发了她更强烈的创作欲望以及写作上的自信。
  此后的时间里,非鱼以充满奇思妙想的写作姿态,连续发表了一系列类似“实验性”的作品。《忧伤远逝》写人的气质风度,叙述中调整人物关系的视角,阐释着自尊自信的重要性,语言有轻喜剧风格,沉郁中不乏幽默。展示的是一个类似毛毛虫化蝴蝶、丑小鸭变天鹅的故事,行文灵动机智,读后尽扫心中沉郁之气。读书可以改变人的相貌,可以改造人的命运,可以使人增添自信,这世界有数不尽包容我们的理由。亡羊补牢,知耻近乎勇。非鱼的《缝山针》有一定的警示意义。不过,中国人的愿望总是依附在渺茫的理想主义上,一根具有象征意味的冲天雕塑,真的能成为山民的指路标志吗?某些领导的宣言式的决心和表面文章做得太多了,对其诚信度应该大打折扣,我觉得促进社会进步,仅靠“青天”意识是不够的。非鱼是一位写作天赋极高的女作者,所涉及的题材广泛,常有不俗的作品给人惊喜,其《幸福生活》把目光投向普通人的心理刻画上,理解和同情跃然纸上,显示着作者的悲悯情怀。
  《幸福生活》是一曲底层人物的礼赞,把平民百姓庸常的日常生存状态,刻画得声色毕现,有滋有味。《拯救》置主人公于生死关头,让浑噩的灵魂复苏觉醒,在自我救赎中绽放出高贵的花朵。新作《如果这样》更像一个哲思小品,颇具哲学意味。一个日渐衰老的人咀嚼往事时,竟发现在自己人生的一连串重要关口,都出现了选择错位。正是因为这些麻木不堪,才使自己一生庸庸碌碌,平淡无奇。这个故事很容易让人联想起那首著名的《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为什么会这样呢?是惰性使然还是与懦弱的个性有关?或许每个人读后会有一番思忖。
  近30年来,小小说成功地在精英文化和通俗文化之间,打开了大众文化的通道,之于文化市场的介入与渗透,悄然改善了多元的格局。以民间生存的方式存在的小小说,其营造出的文化现象正被社会各界关注,琳琅满目的小小说精品受到阅读者的欢迎,又被专家学者专事研究收藏。在庞大的业余小小说创作队伍中,尽管昙花一现者有之,浅尝辄止者有之,见异思迁者有之,心有余而力不足者有之,但这个前赴后继、持之以恒的群体却从未涣散过、颓废过,浪淘尽,风雨后,毕竟形成了中国当代小小说作家队伍的中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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