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敏品读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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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6年

精神与情感的栖息地
  青藏高原是王宗仁精神与情感的栖息地,同时也是其文学创作取之不尽的宝藏。高原上的人与物无不在其笔端倾情描绘着生命的质感,焕发着人性的光彩。作品以朴素的语言、质朴的情感表达形而上的思索和诉求,凸显卓尔不群的文学效果。
  《藏羚羊的跪拜》是一篇广为流传的佳作。作品将藏羚羊人性化,面对老猎人的枪口不但没有逃跑,反倒临危不惧突然下跪,其祈求的眼神、长泪直流的举动,不禁让猎杀无数的老猎人为之一震,顿时心生恻隐。正如藏区流传的一句老幼皆知的俗语所言: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鼠,都是通人性的。此时藏羚羊下跪自然是想唤醒老猎人的慈悲之心,而老猎人的怜悯又一次被猎手职业的理智取代,枪声一如既往地响起。
  老猎人游猎于藏北无人区,以打猎为生,猎获动物变卖皮张,除了自己消费,更多的是用来救济路遇的朝圣者。“那些磕长头去拉萨朝觐的藏家人心甘情愿地走一条布满艰难和险情的漫漫长路。每次老猎人在救济他们时总是含泪祝愿:上苍保佑,平安无事。杀生和慈善在老猎人身上共存。”
  阅读至此,被一种既复杂又纠结的心理困扰,打猎曾经是游牧时代的一种生存方式,但用杀生所得去救济他人,似乎又违背了慈善的本意,也许在人类的惯有思维中,人与动物总归于两个世界,却忽略了人类只不过是自然界中的一个物种。当老猎人如同往日一般,准备将藏羚羊开膛破肚剥皮,赫然发现藏羚羊肚子里静静卧着一只死去的小羚羊胎儿。原来藏羚羊下跪是为自己的孩子祈求一命,原来母爱没有物种界别。“天下所有慈母的跪拜,包括动物在内,都是神圣的。”藏羚羊将母爱浓缩于深深一跪,体现了一个动物对生命的渴望,对人性的呼唤。作品鲜明地表达了对人类滥杀动物、破坏自然的忧思,意在呼唤人类良知的回归,尊重自然界所有生命的同时,既是尊重了人类自己,憧憬着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
  有别于《藏羚羊的跪拜》中人类与动物之间的猎杀,《老僧给了我一把钥匙》则讲述了动物之间的生存残酷。如若跋涉至沙漠深处,美会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呈现,恰如《老僧给了我一把钥匙》所描述的景象:“失去记忆力沉默的朽木,凋落在残风暮色中的断垣,沉睡于荒野蒙罩着薄薄苔藓的砺石,还有顽强生命的沙棘、芨芨草……与世隔绝的沙漠深处几乎每一步都有让人惊喜的景观,跋涉之美只有跋涉者能体味其美。残是美,圆亦是美,沙漠胜景惟独美!”
  作品以一个跋涉者的视野去理解美,于是一具横卧沙梁的枯鸟骨架,被跋涉者视为了一朵开在流年岁月的老骨花,其保持飞翔姿态的翅膀也被赋予了渴望生命重生的幻想。跋涉者正值臆想中,一位僧人不失时机而至,欣然讲解这只鸟的死因。原来一只母鸟引领三只幼鸟出窝学步,却不料遭遇三只狐狸狡诈用计,使母鸟痛失幼鸟,最终扑死在沙梁上。 “最奇异的是它的双翅舒展着,完全是一副要远走高飞的姿势。它的双眼圆睁,且有泪珠噙在眼角。”
  这就是一只鸟的苍凉故事,解读着动物的心性狡猾和彼此之间的生存残酷,可是却往往会被人类联想成为现实世界的影射,暗示着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危险和奸诈。是我们想多了?还是对人性失望了?结尾尤其令人遐想和思索。
  老僧的感叹,更让我深思。他说:我们常常看到的是人和动物之间的战争,虎狼垂着血红的舌头残害人类,而人又无情不懈地猎杀动物。其实,动物与动物之间你死我活的厮斗也是时刻发生着。我们的生活有时改变了方向,死亡不期而至,并非人为,而是自然界发动了战争。
  我茅塞顿开。老僧分明给了我一把钥匙,我打开的是动物世界奇妙的一角,联想到的却是人生的另一个断面……
  《有一只蚂蚁攀上世界屋脊》是一篇非常有意味的作品,讲述了一只蚂蚁竟然莫名其妙地攀上了世界屋脊,与海拔5300米的唐古拉山兵站的兵不期而遇。如若在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区中,看见一只鹰翱翔天空倒不足为奇,鹰似乎本身就是英雄的象征,而一只小蚂蚁居然在不可能中出现了,就另当别论了,渺小生命的顽强不禁让人敬佩之余,又有了诸多联想:“生活中许多可望不可即的事情,当你得到它时你会突然觉得,其实所有的付出都是可以换来意外收获的。即使在你很渺茫的时候,也不要为你选择的目标放弃付出,这样意外的收获将随时伴随你。所以人要珍惜付出,珍惜付出比庆贺收获更重要!”
  不去追究一只蚂蚁如何攀上了世界屋脊,攀了多久,为什么攀登,其答案似乎都没有结果更重要,至少我们看到了一个渺小生命的顽强。于是在这个喧嚣的世界,又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和动力,而这一切竟然来自那些被我们往往视若无睹的平淡生命。作品于此,主题顿时严肃起来,作为驻守世界屋脊的军人,恪守责任和生命寂寞,同样也在验证着自我生命的奇迹和顽强,于是对默默奉献青春与激情的高原军人油然而生庄严的敬重。
  有时候总会质疑生命的意义,尤其在了无人烟的青藏高原,寂寞的生命又是以何种方式永恒。《尾声》讲述了昆仑山中二道沟一个无名烈士墓的由来,一位小战士在山里跟踪追歼逃窜叛匪,途中又饥又渴,行至一处泉眼处俯身喝水,却不料疲劳所致,竟然栽进了泉中而亡,于是就地掩埋永远留在了昆仑山谷。而在打仗的路途上,像这样献身的士兵比比皆是,路死土埋,河死水葬,甚至无名无姓。当岁月走远,而今又有多少记忆留给这些逝去的生命?“我长久地站在二道沟的泉水边,清清洌洌的水,水中似乎还有几棵野草在颤抖。我没有眼泪,干涸的泉水就是我流干了的眼泪。我想起了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话,也许是诗句:‘岁月的柜台人心的货架,都为你留着最好的位置。’初看,这话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有几分欣赏。后来,看到在青藏高原上有这么多死后无家可归的英魂,就觉得这话不对了。这苍茫荒野难道就是他们最好的位置吗?50多年了,有谁记得他们,为他们那寒冷的身骨给过一丝一缕的温暖?”
  不想说岁月无情,不想说历史昭然,且为那些游荡于青藏高原的英灵,于苍茫天地中寻找到一丝慰藉,与天地共存,与日月同辉,权作我们对生命的一种解读吧。
  青藏高原也不乏温暖,《绣着格桑花的军靴》讲述了青藏高原的汽车兵,在零下40多度的风雪天,深入牧区解救被暴风雪围困的牧民,体现了军爱民的深情厚谊,而牧民感念军人的关怀,同样极尽微薄之力回报以关心。一双被冰雪浸透的军靴被悄然刷洗干净,破裂处被细针密线绣上一朵格桑花,而这一切又是出自一位被冻伤手指的藏家女儿之手,其情真意切可想而知。格桑花是藏家人心目中的幸福花、吉祥花,同样也是藏家人的深情表达,作品弘扬了驻藏部队官兵与藏民的鱼水情深,再现了民族团结和谐景象。
  王宗仁的作品,扎根青藏高原,饱含激情,正如他在一篇随笔中所言:我对青藏高原有着难舍难分的感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对青藏高原上的军人有着血脉相连的感情。这种感情浓厚得令我不得不提笔去写,我需要将每一次再上青藏线的感受倾吐出来。我有7年在昆仑山落地生根的生活,有几十次翻越唐古拉山的经历,所以,无论我写什么,笔始终没有离开过青藏高原上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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