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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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8年

刘正权:70年代人,作品先后被《小说选刊》、《读者》、《微型小说选刊》等报刊转载并入选各种年度丛书选本。为《古今故事报》最受读者喜爱的热点作家,获2007年度小小说原创作品大奖。作品集《再笨一点多好啊》被辑入《最具中学生人气的微型小说名作选》,现居湖北钟祥,专事写作。

  

  二妮发现,娘一直很关心大妮,关心得近乎有点讨好的意思。这样的关系,不光在二妮家里不寻常,在整个黑王寨都显得不平常,黑王寨的娘都喜欢张口闭口骂自己的子女。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骂都不为过,还用得着讨好?

  二妮很不服气,都是丫头片子,为啥待遇就明显不一样呢!是因为大妮比自己勤快?才不呢,背地里娘常说大妮懒,是懒得烧蛇吃的那种人。

  蛇在黑王寨是不祥之物,见蛇不打三分罪,打死的蛇也往往被人用竹棍子挑了丢在马路上,任千人踏万人踩的,懒得烧蛇吃是黑王寨骂人最恶毒的话了。

  二妮就奇怪,娘咋明里一套背里一套呢,多不像娘!娘骂爹就不搞小动作,明里骂死鬼,背里骂老不死的,一点不走样。

  就因为大妮比自己大三岁,多晓得点世事?也不象!三岁能有多大的差距啊,在黑王寨,五岁才算有点差距的。大个两三岁,该在一起和尿泥就照样在一起和着玩,没人说你疯起来没大没小的怪话。

  二妮就挖空了心思想,娘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大妮的呢?对了,好像是那次大妮跟娘去了一回豆腐房后就变了样的。

  二妮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大妮缠着要跟娘去喝豆腐脑时,娘还骂了句,饿死鬼跟着啊?刚丢下碗就要喝豆腐脑!

  在黑王寨的孩子眼里,豆腐脑可是稀罕物呢,只有豆腐房的三瘸子那儿才有。三瘸子小气,不是有求于你才不肯送你豆腐脑喝!

  一碗豆腐脑让娘对大妮关心起来,这可不光是贪口吃的那么简单了,二妮就挖空心思想主意,什么时候也弄上一碗豆腐脑喝喝,让娘看自己时眉眼里带上一丝笑。

  那一回,明明是二妮过生日,二妮眼睁睁地看见娘给大妮碗里打了埋伏,两个香喷喷的荷包蛋。大妮却不领情,装着什么也没有似的,端碗若无其事蹿到院子里去了,可那香味却埋不住,一个劲往二妮鼻子里钻。

  二妮就摔了筷子,她碗里才一个荷包蛋,而且煎得黑乎乎的,油放少了自然会糊。

  咋了?娘一瞪眼,有鸡蛋还嫌不美气!

  我要喝豆腐脑!二妮气鼓鼓地一翻眼睛。

  我还要喝人参汤呢!娘也一翻眼睛,叫你死鬼爹去挣啊!

  爹不是死鬼,死鬼不会说让二妮高兴的话。爹就搁下筷子,第一次冲娘大了嗓门说,不就一碗豆腐脑吗?明儿你带斤黄豆去三瘸子的豆腐房,换半斤豆皮,半斤豆腐,顺便让二妮喝碗豆腐脑!

  换豆皮豆腐时给孩子捎一碗豆腐脑喝,这在三瘸子那儿是行得通的,爹知道。

  娘头一次没和爹顶嘴,只嘟嘟哝哝说了一句,占人家瘸子便宜,不大好吧?

  有啥好不好的?爹不耐烦了,不就一碗豆腐脑吗,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娘就不说话了,低了头,默默地收拾桌上的残菜剩饭。

  二妮那一夜,自然兴奋得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大妮火了,骂她没出息,一碗豆腐脑就让你丢了魂,小心噎死你!

  二妮笑,说豆腐脑滑溜溜地,噎不着人!

  噎不死你也烫死你!大妮恶狠狠地踢了二妮一脚。

  二妮一噘嘴,就你能,我不晓得用嘴吹冷了慢慢喝啊!大妮没好气了,有人巴不得你慢慢喝呢!

  二妮人小,懒得揣摩有谁巴不得自己慢慢喝,就迷迷糊糊进了梦乡。

  二妮第二天天亮就和娘去了三瘸子的豆腐房,想喝豆腐脑就得起早,迟了只能喝洗锅水。黑王寨的人只有近晌家里来了客人,才差孩子来端块豆腐,大清早的要下地干活呢!三早一个工,庄户人家赶起活向来是投早不投晚的。

  三瘸子的豆腐房偏,他一个光棍,住得离人户近了大家会起戒心的!

  见到二妮跟在娘屁股后面,三瘸子眼里放光,拿手在二妮头上摸摩,乖,告诉叔,想喝豆腐脑不?

  想了一晚上呢!二妮被豆腐脑的香气冲得直抽鼻子,就忘了撒谎,难怪大妮骂自己没出息呢。

  三瘸子似乎一点也不瘸了,很快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出来,放了满满两大勺白糖。三瘸子笑眯眯地,露出难得的慈祥,慢慢喝,小心烫着!完了冲二妮娘一挤眼,跟我搭把手吧,里屋!

  二妮只顾对豆腐脑动心思了,没注意里屋的门悄悄掩上了。

  向往已久的豆腐脑就在眼前了,二妮可没有耐心等它慢慢变凉。吸溜一口,二妮烫得喉咙里热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了这些,三口两口把碗豆腐脑吸溜得精光,肠子里烫得天翻地覆的她也顾不上了。

  二妮把个空碗又舔了一遍,唇齿间的清香令她把眼光投向了里屋,要再来一碗豆腐脑就好了!

  二妮就端了空碗站起来,准备找三瘸子再讨一碗来喝,偏偏,肚子不争气地疼了起来,一定是豆腐脑把肠胃烫着了!汗从额头冒出来,二妮伸手去捂肚子,那碗叭一声掉地上砸了个脆响。

  脆响惊动了里间,门一下子仓惶打开了,娘衣衫半掩着,三瘸子还光着背膀,眼里却都是不加掩饰的慌张。谁砸碗?你爹来了不成?

  二妮很好奇,爹来了也不用这么慌张啊,大不了多喝三瘸子一碗豆腐脑。二妮就问娘,你们躲里面喝豆腐脑啊?娘吱吱唔唔地,没啊!

  没?二妮才不信呢,没喝你们还跟我一样热了流汗?二妮说我爹要干一早上活才流汗的,改天我让爹也来喝豆腐脑,流场汗,爹说流汗对身体有好处的!

  娘眼里滑过一丝慌张,娘蹲下身子口气很软很软地对二妮说,乖二妮,听娘的话,什么也别对爹讲,娘以后天天给你打蛋汤!打蛋汤?二妮一怔,娘只有求人帮忙时才给人打蛋汤的,二妮想不出自己能给娘帮上什么忙。

  娘像是看出二妮的疑惑来,娘就嗔怪地说,二妮啊,娘这是关心你,懂吗?娘不是要你帮什么忙!

  

  【责任编辑 徐 曦 xuxi1133@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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