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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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09年

是中午的时候——谁也说不好中午会发生什么,大多数人在吃饭,也有一部分人在休息,当然,也有一些人在动,如同天空中的云彩遇见了风,不动是不行的。

  很多年前,有一个上海籍诗人写了一首诗歌。

  别的记不清了。

  有一个意象是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

  他说:地铁口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雨坡。

  我所生活的北方城市至今没有地铁。在那个年代,雨坡也是非常罕见的。所以,这一意象让我对南方的都市有了无限的向往。我几次想一走了之,去那样的雨中小坐,哪怕一分钟,或者一秒钟。

  我是说我,并不代表别人。

  像我代表不了地下通道飘上来的那朵蓝色的雾。

  一个女孩,准确地说,一个少女,羞涩地打着“朵儿”,像春天野地里的花儿,受自身条件的限制,还不能完全地绽放。她穿着一件手工的蓝色碎花褂子,下身是深蓝色的长裤,脚上一双黑色布鞋。走路的姿态,轻盈而快捷,鞋与地面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厘米,身形的摆动,左右不会超过半根手指。

  她的臂间挎着一个柳条编成的篮子,里边盏着只有她自己才明了的物件。

  她的目的地——般若寺。

  寺庙不大,前后应该有三进的院子,供着佛陀,供着菩萨。

  寺庙的香火很盛。

  那女孩来到寺庙的门口,和门房里的居士打了一个招呼。那居士让她自己进庙里去,她不肯,居士只好另打发一个人,让他到西厢的僧舍里找人。

  女孩要找一个人,一个和尚。

  不多时,一个少年和尚来到庙门口,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头发似乎新理过,在阳光下泛白。他看见少女,便拉着她,移步到一边的红墙根下说话。

  说是说话,其实好半天的沉默。

  女孩打开篮子上的苫布,众多双眼睛便发现,那里边盛着黄瓜、柿子、青杏、鸡蛋。少年和尚只取了黄瓜、柿子、青杏给门房,余下那十几个鸡蛋被孤零零地留在了篮子里。

  女孩剥了一枚鸡蛋给他。

  他拒绝了。

  女孩再给他。

  他瞧见旁边有一个乞丐,便把鸡蛋转赠了他。

  这时,又发现篮子里还有一双布鞋——松阔结实耐看——应该是女孩的手艺。少年和尚眉头一喜,拿出布鞋,蹲身套在脚上,原地蹦了两下,开心地笑了。

  之后,看看脱下来的旧鞋,不舍得丢弃,亦先送到门房去。

  到了现在,女孩的眼泪才落下来。

  少年和尚不解地看看她。

  女孩告诉他,他的父亲自杀了,使用的是触电的方法。他把铁丝缠在手腕上,之后,将插头插入插座里。

  这是一个明白人!

  他自杀的时候,在自己的身上贴了一张纸条,上边写着:先不要管我,把插头拔下来。

  他自杀了,但没有连累其他的亲人。

  关于电与死亡的事,我还知道两件——

  一件发生在多年前,我认识了一个来城里打工的乡下少年,姓名早记不住了,只在模糊中知道他喜欢诗歌。

  他的父亲在自家的园子里锄地,不想,高压电线落了下来,连接了地垄沟里的积水,结果他当场死去了。

  他的母亲去救,也死了。

  接下来是他的哥哥。

  转眼之间,家里添了两座新坟,这不能不说是一场极大的悲剧。

  另一件事也与高压电有关。

  发生在不久前。

  我的一个朋友,在雨天去钓鱼,结果,鱼竿搭到了半空的高压线上,电流击穿了他的手心,他仰望一眼阴霾的天,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我知道的事与少女及少年和尚无关。

  这天中午,少年和尚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讯,并没有伤心落泪,他双手合十,轻轻地启动了双唇。

  少女要回了。

  他突然说:“有些事物,我们是看不见的,比如说电,比如说死后,比如说爱。”

  少女停了一下,没有搭话,依然沿着原路走了。

  “七月。”

  那少年和尚叫着。

  时值七月!

  在别人,以为他是在说月份,在他自己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七月,是那少女的名字。

  

  [责任编辑 何光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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