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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财没走到书房，嘴里就开始喊老爷老爷!来福说：“做什么这么慌张?”来财并不理会来福，撒腿跑着进了书房。来福见他满头大汗，想着是出了什么事了，便随身跟了进来，看老爷有没有什么吩咐。来福和来财都是老爷买来的童儿，跟了老爷十来年了。来财被老爷送到当铺里，这几年学了不少东西，来福还跟着老爷进进出出，虽说是没有独当一面，便也学会了赏字认画。
来财到老爷面前，没站定就说：“老爷，铺子遇到一个大物件，大家伙儿不敢拿主意，请老爷过去瞅瞅!”老爷端茶杯的手臂停在半空，瞅着来财没说什么话。来财知道刚才有点儿慌张，前一段时日老爷曾说过，要他遇事沉稳些，不要还像过去那样乍乍呼呼，没有个朝奉样。
老爷见来财低了头站在那里不敢再言语，起身招呼来福到铺子里去。来福和来财都跟在后面，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爷来到铺子里，伙计们都和老爷打了招呼，早有伙计取了东西，抱在怀里等着给老爷瞧。
来福接了老爷的拐杖和帽子，也跟着凑到跟前。大家伙儿见老爷弯了身子，仔细瞅那物件，嘴里居然自言自语：“好东西，是稀罕物件!”来财见老爷高兴，便也不再害怕了，连忙问：“老爷看该给多少银子?”
老爷边看边说：“这是《韩熙载夜宴图》，此画出自五代南唐名画家顾闳中之手，《韩熙载夜宴图》原是两幅，另一幅是周文矩的，据说已经失传了。”老爷小心翼翼地看着画。来财来福也都弯了身子仔细跟着瞧，门上当画的客人不免有点儿着急。
老爷说起画，就忘了给银子的事了，来财准备再问他出多少银子时，只听老爷说：“该图为手卷形式，以韩熙载为中心，全图分‘听乐’、‘观舞’、‘休息’、‘清吹’及‘宴散’共为五段。各段独立成章，又能连成整体。”看得高兴，老爷又吩咐来财：“你再看看，这画还有什么内容?”
来财知道老爷又再练他，当着铺子里伙计们的面，当然不能羞口，忙说：“第一段写韩熙载和宾客们宴饮，听教坊副使李家明的妹妹弹琵琶。第二段写王屋山舞‘六么’，韩熙载亲自击鼓。第三段写客人散后，主人和诸女伎体息盥洗。第四段写熙载更便衣乘凉，听诸女伎奏管乐。第五段写一部分亲近客人和诸女伎调笑。”说完后见老爷并不批点，便有点儿得意，接着又说：“头两段最传神，击鼓打板的都按节拍演奏，似乎还有声韵传出画外。”
来福也在看画，老爷走到一边叫他拿茶来，这是老爷的习惯，高兴就饮茶。就在来福递茶给老爷时，老爷轻声说：“你让来财多小心呀!”
来福走到来财身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来财知他有话要说，但并不理会，忙着问老爷出多少银子。老爷看画出神，知道这是值钱的物件，便说：“你如今是朝奉，就由你来定吧!”来财见老爷如此说，知道这也是值钱的东西，便出八千两银子。前来当这幅画的人很是高兴，并说了期限，声称自己过了为难时段，赎时会给一万五千两银子。
铺子里接了这个大买卖，上下全是高兴的，来财见老爷走动时似乎生了风，人也显得年轻了。
一日正在家中饮茶，老爷忽然想起那当画者的神情来，他不像出身于书香门第，言谈举止也没有什么风度，不知《韩熙载夜宴图》他是如何得手的，当时怎么就忘了问问。又一壶热茶喝下去，老爷便唤来福，和他说了几句话。
转眼画到期限了，当画的人并没有拿当票把那画取走，来财的心有点不自在了。
来福又跟随老爷来到铺子里，吩咐伙计把画取来，再细细观赏。老爷看着看着，眉头越锁越深。来福心里已明白，知道来财又要挨骂了。来财看到老爷的表情，早吓得头上又冒起层层细汗了，不敢看老爷，直用眼睛瞅着来福。来福又拉了拉来财的衣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来财走近老爷，也低声说了几句话，见老爷没言语，便不敢再做声了。最后老爷瞅了瞅画，又瞅了瞅来财，回家去了。
铺子里的人都在想掌柜的肯定是气疯了，想那八千两银子肯定是追不回来了，来财的朝奉肯定也要下来了。
没几天，遵照老爷吩咐，来福下帖请一些朋友，聚在一家酒楼饮酒。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老爷让来财拿出了那幅画说：“在下眼拙，错把一幅赝品当成了宝贝，为了使此画不再害人，今天当众把画烧毁。”
说着，当众把画烧毁了，这件事情全城人知道了。那日来财在铺子里忙活，不想那人又拿了当票来赎画，说是近段时间家里有事，耽误了期限，愿意加利息，只要赎回那幅画就好。来财忙使人告诉来福，并显得很为难。来财邀请当画的人坐下，开始和他东拉西扯。那人只说要赎画。
找来福的伙计回来，在来财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来财便定下神来，要来赎画的人先拿出那一万五千二百四十两银子。那人见他们嘀嘀咕咕，谅他们也拿不出画来，就拿出了银票。
来财看到银子，心里暗暗感谢来福，吩咐伙计把那画拿来。那人看后，果然是自己的那幅《韩熙载夜宴图》，顿时懵了，问道：“你们不是把此画烧毁了吗?”来财幽幽地说：“烧毁的是老爷请好友仿照你那幅《韩熙载夜宴图》所作的。”
[责任编辑 何光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