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肖林是个残疾军人。
那年，土匪想吃掉驻扎在月亮湾的武工队，便偷偷袭击了月亮湾。结果武工队仓促应战，肖林为掩护战友撤退，一只眼睛被土匪给炸瞎了。
后来，肖林就在月亮湾村住了下来。和他一起留在月亮湾村的，还有另外两名牺牲的战友。
虽然肖林一只眼睛瞎，但另一只眼睛是好的。不影响干活不影响吃喝，民政局每月还给他生活补助，这让肖林感觉自己的生活很幸福。但让肖林唯一遗憾的是因为眼睛的问题，他终生未娶。
前些年，肖林在村里很是风光。
村小学女校长经常请他去学校讲战斗故事。肖林打过很多次仗，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每每讲到牺牲的战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便声泪俱下。那些小学生看他哭，就也跟着哭，操场上一片哭声。小学女校长红着眼睛把自己很新的手绢递给肖林说：“大叔，擦擦眼泪吧。”肖林不忍心弄脏了那块干干净净的新手绢，就摆摆手：“不用。不用。”女校长就把手绢塞进肖林的手中说：“送给您用的。”肖林收了那块手绢，感觉到心里很温暖。
每年肖林都要去村小学讲两次，每次小学女校长都送他新手绢。
但肖林自己一直都舍不得用，悄悄地把手绢埋进那两位战友的坟墓里。
肖林边埋边说：“两位好兄弟， 我活着忘不了你们呀！女人给的新手绢，我就送你们了，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怕连女人的味道还没闻着呢！这手绢留有女人的味道，你们好好闻吧。”肖林原来住的茅草房要倒塌了，大队支书问：“想给你盖三间新瓦房，您自己选块地吧。”
肖林就领着大队支书来到村外两位战友的坟前说：“就在他们旁边盖吧，我好守着他们。”
大队支书惊愕地问：“这行吗？你一人不害怕呀？”
肖林摇摇头：“我不害怕，我倒是怕他们孤单，给他们做伴儿来了。”
大队支书就依了肖林。
从此，在月亮湾村外，有一处人家，就是肖林家。肖林把战友的坟墓圈在自己的院子里，栽了几棵杨树和柳树。肖林说：“等这树长大成材了，我就给你们重新盖房子，让你们也住得宽宽敞敞的。”肖林知道，那会儿因为战斗紧张，两位战友连个棺材都没用上，是装进柳条编的囤子里下葬的。
过了几年，村小学女校长调回了县城。
村小学又来了新校长。
新校长从来没有请过肖林去学校讲故事。就连清明节也不给那两位烈士扫墓了。肖林很气愤，就去村小学找校长。
肖林说：“你们忘本了！”
只有二十多岁的小学校长戴着眼镜，很斯文，恭恭敬敬地说：“老爷爷，您老别生气，我们的传统教育课就在学校上，我们采取的是封闭式教学管理，放几部纪录片，效果很不错的。”
肖林脖子一梗：“清明节你们连一只花圈都不送？”
校长微笑着说：“老爷爷，我们哪来钱做花圈呀？教学经费紧着呢。”
肖林忿忿难平。
肖林想：我净看见你们老师在村里的饭店大吃大喝了，连一只花圈也买不起？忘本啦！
院子里的杨树柳树越长越高。
附近的许多喜鹊在上面搭了不少窝，成群的喜鹊在上面喳喳欢叫。
肖林看了十分高兴，仰头跟喜鹊说：“谢谢你们啊！还没有忘了我们，还成天给我们唱歌呢！”
后来，肖林又忧郁地跟喜鹊说：“对不起啦，你们还是搬到别处去吧，我要给他们盖房子了。”喜鹊们听不懂肖林的话，但它们却越发叫唤得欢实，仿佛是理解了肖林的心情。村里人纳闷：为什么别处看不见喜鹊，都聚在肖林家了？
那天，村长正在村部广播，让村民来买种子，肖林来了。
肖林说：“大明，找俩人把我家院里那几棵杨柳树放了，趁我还能动弹给我的伙伴盖房子。”
村长叫大明，是肖林看着长大的。
他听了肖林的打算，想了想说：“肖爷爷，你看这样行不？那杨柳树就让它们长着吧，用它们做棺材木质太嚢，不禁烂，我们商量商量，弄两棵松树放了做两口好棺材，咋样？”
肖林听了村长的话，扑腾一下就给大明跪下了，哽咽着说：“我和我的伙伴谢谢你！”
大明急忙把肖林拉起来说：“老爷子，您这不是折我的寿么？为烈士们做口好棺材，是我们应该办的。他们连命都舍得，我们连棵树还舍不得？”
村里果然做了两口上好的松木棺材。
重新下葬那天，乡里村里都送了花圈。奇怪的是，那天天气晴朗，树上站满了喜鹊，却没有一只叫唤的。它们站在树上，都朝下看，一动不动。
肖林亲自在坟坑里捡拾战友的骨头，一块一块地数，生怕少了。肖林幽幽地说：“别害怕啊，我不会让你们成残疾的。在那边，你们还是一条好汉！”
后来，肖林又找村长说：“大明啊，咱村外面还有两座烈士墓，连个墓碑都没有，不知他们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逢年过节时也没有人管他们，他们成了孤魂野鬼，也把他们弄到我家来吧。”
大明很听话，就又召集人放树做棺材，把散落在附近的那两座烈士坟墓也迁到了肖林的院子里。
从此，肖林逢年过节举行小祭奠，清明节举行大祭奠。他搬个小木凳，坐在四座墓前，摆上供品，边说话边哭。祭奠完，他就静静地看着坟墓发呆，抬起头看天上云卷云舒，低下头便潸然泪下。
令肖林高兴地是，今年的清明节，外面竟传来了孩子们的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