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伦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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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1年

初遇莫小北,高小楠就喜欢上了她。

  他们的初识是在学校的伦巴舞蹈队里。本来,莫小北对伦巴舞很弱智,一直学不来,要不是学校参加华东六省一市大学生伦巴舞大赛;要不是高小楠的搭档因病住了院;要不是系领导将略懂舞蹈的她临时捉了差;要不是……

  刚开始时,对稳中摆、柔中韧、快和慢的伦巴,莫小北彻底找不着北了,常常踩着高小楠的脚,常常压不住节拍而受教练的呵斥。每每此时,高小楠总会替她向教练求情,但她总是对这份关心漠然置之。

  周末上完伦巴课,莫小北忘带钥匙被堵在了宿舍外,恰巧被路过的高小楠看见了,得知原委后,他就请她到自己的单身宿舍将就着过一夜。莫小北禁不住他的盛情相邀,竟然默许了。那天刚好下着雨,莫小北不小心崴了脚,痛得坐在地上直掉泪。高小楠从容地将她背了起来。雨,纷纷扬扬地下着,伏在他那宽大的肩头上,莫小北第一次嗅到了一种来自雄性的温暖。

  回到公寓,高小楠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结了冰的矿泉水,砸成小块后,裹着毛巾在莫小北的脚上敷了起来。他说先冷敷后再热贴更有利于伤口恢复。虽然微微发疼,但莫小北浑身充满了一股温温的暖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莫小北还是会经常踩错舞步,于是经常会去找高小楠私下切磋舞技。那天,她去宿舍找他,轻轻推开门,顿然呆住了,宿舍地上竟然画满了一只只鞋印,仿佛一个个音符在剧烈地跳动着。踩着鞋印,像一只蝴蝶,莫小北轻快地舞动起来……三个月后,北楠组合获得了华东六省一市大学生伦巴舞大赛的特等奖,无数次的掌声响起,无数次的鲜花潮涌,盯着莫小北那含情默默的眸子,高小楠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大学毕业后,莫小北为了照顾盲人母亲,放弃了大城市一家公司的邀请回到了岛国。三个月后,高小楠也义无返顾地跟来了。家里人都强烈反对,几乎与他反目,他却认定这女人是他想要的。不久,莫小北怀了孕,反应特别强烈。看着她那难受的模样,高小楠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黄螺煮咸菜汤,高小楠就跑到海边去敲黄螺。时值隆冬,黄螺都溜进礁岩缝了,上哪找去?高小楠不死心,一块礁岩接着一块地翻动着。突然,他的脚踩到了泥蜢的毒刺上,等其他赶海的人发现时,高小楠已经昏迷了。送到医院后,医生处理了伤口,打了解毒针,但却遗憾地告诉莫小北说,他的腿有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了。看着病床上虚弱的高小楠,莫小北的心都碎了,好几次她忍不住想给他的父母打电话,却都被他制止了……

  莫小北挺着个大肚子挑起了家里的重担。那天,她在田里摘菜不留神摔倒,将孩子给摔没了。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莫小北伤心地哭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依然在小城过着清苦的日子。莫小北辞掉了当地一家企业的会计师职务,成了他的专职护理。而高小楠躺在病床上继续着他的梦想——文学创作。莫小北早已没了天之骄女的骄傲,低下头努力地做着一切,和小菜贩讨价还价,买最廉价的衣服……

  莫小北却始终没有放弃过希望,每天坚持帮他按摩,十几年如一日,并不指望发生奇迹,只希望他的腿不再萎缩。三十五岁那年,她听说大山里有位个体医生治疗这种病有奇效,就拉着平板车载着他翻山越岭赶了过去,一个星期两趟,饿了,啃几口自带的咸菜馒头;渴了,掬一捧潺潺的溪流润润口。风雨中,她弓着背,艰难地向前爬行着。看着她那佝偻的背影,他哭了:“下一辈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再也不想爱上你。”所有人都希望来生再相爱,可他却拒绝了。

  奇迹的出现是在一年后,高小楠的腿居然有了点儿知觉,慢慢能下地走几步了。他的小说《永远的伦巴》也在国际上获了大奖,北京有所大学发函聘请他为客座讲师,他犹豫了,但她却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一定得去!”

  四十不到的她已初露沧桑的端倪,黑发里夹杂着白丝,眼角堆起了皱纹,衣服永远是过时的,身体有些发胖,再也没有当年风华正茂的样子。而高小楠就不一样了,他戏剧性地从人生的困惑中走了出来,像一辆刚刚保养好的“宝马车”,徐徐地滑入了快车道……

  临走的那个晚上,高小楠将大手伸向了莫小北。两个人亲昵地搂抱着,跳起了久违的伦巴舞,虽然有了点儿生疏,但激情依旧。

  一年后,高小楠来电话告诉她说,学校为了奖励他的成就,特意拨了一套两居室给他,并答应把全家的户口都迁入北京市。他说他现在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岛国接她,和她再跳一次伦巴。但没有告诉她准确的时间,只是说这几天就回去。从那天起,她每天都去码头等他,每一班轮渡每一辆车都不敢放过,焦急和期盼的目光在人群中来来往往地游弋着,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又是一年过去了,高小楠却像人间蒸发似的,杳无音讯。而莫小北,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没有停止过去码头等他。莫小北总会在心里默默地哼着那首俩人跳伦巴时常唱的歌:我和我的心吻着你的心,让我躺在心上对你说永远!我的爱人啊,我的爱人,我是你眼泪里摇出的小船……

  莫小北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一年前的一张报纸上曾经刊登过这样一则新闻:从北京来的一辆客车,在宁沪高速公路长宁段发生意外碰撞而滚落悬崖,燃起熊熊烈火,车上乘客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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