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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米七五，小曼一米五八还差一毫米。小曼和我一块上街，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我步子大，即便迈着碎步，也让小曼紧赶慢赶气喘吁吁香汗淋淋。小曼常常娇气十足地喊，姐，慢点儿，等等我。
单位有位写散文诗始终没能成名的浪漫男人，十分抒情地对我们俩说，你和陆小曼啊，就是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
我们不知道他这话儿是褒是贬，反正没有好脸给他看。但有一点我们基本认同，我和小曼是两片形影不离的叶子。
难得有机会去一次上海。和小曼约好了，晚上逛南京路，去外滩拍夜景。吃过晚饭，我们便急匆匆地请假，坐公交，转地铁，好不容易才赶到灯火璀璨的步行街，小曼却一头扎进第一百货商场。我说小曼，回来再逛商场吧?小曼告诉我，上海的商场九点钟关门，先逛商场后逛街吧。在商场里，小曼不看别的，专往皮鞋专柜跑，而且开口全是这样一句话：有四十八码的皮鞋吗?营业员职业性地微笑而后职业性地摇摇头。偌大的上海，竟然没有一个小女子想要的东西，不能不说是一种没有意义的缺憾。结果，小曼要的鞋没买成，我们逛街的兴致减去了百分之七十。
回来后的一段日子，我跟小曼生闷，气。第一次，小曼叫我到都市经典喝茶，我借故没去。第二次，小曼告诉我鸿业酒店换了新厨师，我仍借故没去。第三次，她说给我相中了一款新围巾。小曼的语气里除了娇气，还有更多的无奈和可怜。我磨磨叽叽，让她白等了两个钟头。
跟小曼怄气有两点原因：一是她扫了我们拍上海外滩的兴致：二是我再三问她给谁买皮鞋那么全神贯注专心致致?这死丫头，打死都不说。我隐隐地觉得，她陆小曼拿我当外人了，我何必热脸贴她的凉屁股呢?
天说变就变了，秋天悄然而至，树上的叶子开始陆陆续续地飘落。小曼神经兮兮地趴在我的办公桌前，脸颊绯红地说，姐，我处了个男朋友，今晚见面，帮我长长眼好吗?
那一刻，我心中荡漾着一种别样的温暖，小曼没拿我当外人。小曼和我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爱情的甜蜜也该让我们亲自尝尝了。我欣然应允。
小曼的约会地点选在都市经典518房间。我们推门进去，迷离的灯光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孩。男孩似乎与小曼很熟，桌子上两杯冲好的咖啡芳香沁人。
小曼跟男孩说，这是我姐，比亲姐还亲的姐。小曼的介绍有点儿做作。
男孩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之前小曼肯定跟他说起过我，而且是着重说起过我。男孩自我介绍，姓陈，耳东陈。男孩无拘无来谈笑风生，从他翘起的二郎腿下，我发现一只如船样的鞋。
我恍然记得，那鞋该是四十八码的吧。
小曼第二天就迫不急待地问我，怎么样?我不阴不阳地回答她，好啊，这么帅气的男孩哪找去呀?
小曼得意洋洋地走了，宽大的办公室里还留着她高跟鞋敲击地板砖的余音。我心想，好个屁，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怎么般配?我真替小曼的痴情担心，这样的爱情怎会有好的结局?
有一次，我故意问小曼，你的那个大个子陈多高?小曼脱口而出，一米八八啊。我又问，他穿四十八码的皮鞋?小曼脸色渐红，微微点点头。突然，小曼两眼放金光，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姐，你刚才说什么?大个子陈?你怎么想起这个词了?太天才了!我今后就叫他大个子陈了。
小曼是被爱情的美酒冲晕了头脑，即使一字一句，也能让她如痴如醉欣喜若狂。
次年春，我被单位派到某高校深造，一去就是一年。开始，小曼给我打电话发信息聊QQ，三向话不离她的大个子陈。后来，我跟班里南方的一个小伙子频频约会，渐渐与小曼的联系越来越少。
学业有成，又收获爱情。当我信心满满地跨进单位大门时，那个写散文诗的男人告诉我，陆小曼住院了。我急切地问，为什么?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轻轻一声叹息。
小曼服毒，自杀未遂。
攥住病床上小曼冰冷苍白的手，我的眼泪实在不争气。我泣不成声，小曼，傻啊，真傻啊。
大个子陈捧着满怀的康乃馨进来，四十八码的皮鞋无力地支撑着他高大的身躯。我如一头疯狂的野兽，狂风暴雨般将他骂得狗血喷头。
我多次试图劝回小曼，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吧。可是小曼死心踏地，仍然痴迷她的那个大个子陈。
小曼终于与大个子陈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参加完小曼的婚礼，我也十分顺利地调去南方。
再一年春天，我邀请小曼参加我的婚礼。在火车站，我提前去接小曼。出站口，在如蚁的人流中，小曼摇着树叶似的手深情呼唤着，姐，我在这儿呢。
小曼推着轮椅，上面坐着微笑的大个子陈。
我猛然发现，这样的他们才算是一般高。
[责任编辑 何光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