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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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分类:小说月刊2013年

她的手非常温暖。这是他在一个冬夜发现的。

  那一夜,他们一起参加了一个聚会,吃完饭,她上了他的车。他打算送她一程。她的家在市区外的一个不算远的乡镇。说不远,是路程,只有不到20公里。按城市的规模说,20公里其实还是在市区。不过小城则不同,从市区到镇里,得经过一条弯曲而且是常年修筑的公路。那条公路常常是只能走单边,一年四季都是这边在修筑,那边在通行,等修好了这边,就换到那边,再等那边修好了,这边便又烂了。于是总是在修。假如是下雨过后,那路简直就不是车走的。他走过,因而他知道。

  上了车,他看了看她那手,白白的,他想一定很柔。因而萌生了想握一下的想法。可是刚才在席间不握,上了车才想要握,什么意思?他的脸偷偷红了一下,好在是夜晚,她没有发现。

  上了路,他问她到哪里。她说回娘家。哦,她的娘家在市区里。

  可是,还这么早。他似乎有点不甘,不甘到底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虽然这是第二次见面,可他觉得,她是个十分传统的女人。总之,他们已经相识了两年多,他约过她不少次,要见一下,可她一直不接受。总是这么一句:这样不是很好吗?再约,便说,见了就后悔了。

  后来,终于还是见着了。他却没有后悔。她后不后悔,他不得而知。也许是为了验证,这次聚会,他向她发出了邀请。参加的多是他的朋友,自然有男的也有女的,算是新春的第一次吧。她说她算什么?他说人的一生,不能太故步自封,就当是从一个圈子来到另一个圈子吧,其实到了一个新的圈子,你才会发现人生的精彩。可到底有什么精彩,却是连他也说不上。他以为她不会来,可想不到的是,当饭局开始时,她飘然而来了。虽然一桌子的人,她就只认识他一个,可一旦坐了下来,大家便都慢慢地熟了起来,正所谓酒肉朋友,有酒有肉就有朋友。

  走了一段路,他总是想到手。我的手。她的手。终于还是腾出了一只来,伸到了副驾座上。她显然有点猝不及防,待明白了什么回事,也就将手伸出,于是他惊异地发现,她的手真暖!

  你的手真暖和。

  是你的手太冻。

  也是的,只有冻才觉得别人的暖。

  握过之后,她便要往回抽。他却不放,他觉得那暖特别的舒服。

  她说,放开我。声音是柔柔的。

  不,我要再暖一会儿。

  下次我不来了。

  于是他放了。

  下个周末。他向她发出了邀请。她还是来了。不过,她的赴约,也不是很容易的。不容易在于,一,出来总得找个理由。当然,当天来当天回,在太阳尚未落山便到了家,那是不用多少理由的。可都市的生活都是从夜晚开始的。既然出来了,便住一夜。这样一来她的理由便不好找了。然而人是活的。正好,她的女儿在市里读书,她先是送钱出来,住在娘家,然后第二天再接她回去过周末。这是在跟他约会之前便实施过了的。因此,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第二,出来得乘那路破公车,颠簸上一个多小时,呛了几两灰尘不说,身子骨都要被颠得散了架。

  他要相会,也得理由。当然他的理由比她方便。每逢周末他都送小孩来学英语。从七点到九点,小孩交给了学校,这两个小时便是他的了。他们便又见上了。在咖啡馆喝过了咖啡,时间还早,于是他们又上了车,要到新区那边去走走。这个城市近来风生水起,东边的新区,虽不及上海的浦东,可也是一大特色,他早想去看看了,只是一般少闲,加之一个人不想走,她来了,正好,一起走走。新区是新区,在经过一片灯火辉煌之后,他们走进了一条黝黑的大路。说是黝黑,那是因为还没安装路灯,路面也是黑色的柏油。不知怎么,一进入这个路段,他的心里便冒出了一句名言:黑夜是罪恶的温床!

  他承认,此时的思想是特别的活跃。

  他又将手伸到了副驾座上。她似乎觉得突然了,愣一下,也将手贴了过来。

  你的手不那么冻了。是她先说。于是,她便又将手抽出。

  他却不放。不但不放,干脆将车停下,顺势将她拉了过来。她的一边臂膀便倚靠在他的臂膀上。他的右手便抱了过来。她挣了下没有挣脱,便说,不要这样。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

  她还是挣,说,快放开,下次我不来了。

  于是,他放开了。

  又一个周末。他主持的一个会议就选在这个周末举行。他邀请了她。她感到突然,我跟会议不搭界,怎么参加呢?

  他说来做会务,我需要帮手。她信。她知道他平时就是太忙了。

  她想来。可是这个理由就更难找了。

  不过,人是活的。她还是按以往一样,提前一夜出来,第二天接女儿回去。可这次因为开会,晚上不能回娘家去住。因而,她只好第一次撒谎,而且是个弥天大谎:对丈夫说是住娘家,对娘家说是在家里。

  他的心里发出了微微的笑,看来这世上还真没有不撒谎的人哦。

  于是他盼望着夜的到来。她也盼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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